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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之子-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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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仍然很冷,但山谷的地面已经没有积雪,流经山谷的河流因为冰雪融化
而河水高涨、十分危险。有两只山羊在岸堤倒塌时没有站稳,结果被冲走了,最
后在两英里远的下游被找到,当时它们都已经淹死了。营地各处都是一片泥泞。
冬天对抗寒冷的斗争已经变成了一场新的对抗泥泞的斗争。

    **

    穆罕默德。埃默里二号也失败了。

    他们没有钻出石油。他们没有发现石油的迹象。从井底取出的碎石没有给艾
伦和雷诺兹带来任何希望。如果他们有时间有钱,那他们当然可以再继续下去。
问题是他们没有。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的钱渐渐枯竭,而时间则是用金钱
来计算的。正如雷诺兹所说,“如果我们现在不换地方,那就别再换了。到时我
们不会有足够的钱把第三口井打到足够的深度。”

    钻塔有一百英尺高。除了钻塔外,他们还得搬动锅炉、水泵房、凸轮齿轮、
索具和缆绳。就算搬运一小截距离也得所有的人干上一周。

    “是时候换个该死的地方了,”阿莫德说。

    但有些事让艾伦感到不快。他抬头看着亮闪闪的雪线,摸着下巴(用烧开的
雪水刚刚刮过),然后不时大咬一口已经吃了一半的扁面包,这是当天的早餐。
去年病好之后他的体重有所上升,但还是比以前要瘦。他脸上出现了以前从未有
过的皱纹,这些皱纹甚至在战争时期都没出现过。

    谷壁的上方,一排残破的白棉布旗子开始从雪中伸出。那些旗子是艾伦去年
插在那儿的,标志着埃默里发现的油砂岩层。因为岩层已经暴露出地面,所以不
可能找到任何石油,但它至少可以指出一条曾经存在过石油的线。

    那排旗子更加能够支持雷诺兹急着想要搬井的举动。那些旗子离山顶不超过
两千英尺,有时甚至只有一千一百英尺。如果用同样的逻辑来推断谷底的地质,
那石油应该在一千一百英尺到两千英尺之间被找到。第一口井他们钻了一千八百
英尺,而第二口已经超过了两千英尺。一切逻辑都说明他们现在就应该换个地方,
起动他们的第三口也是最后一口井……

    艾伦最终下了决心,“不,”他说,“钻塔就留在那儿。”

    “什么?天啊,老弟!放弃是没有用的。我们的钱还可以——”

    “我们不是放弃。我们要继续的挖下去。”

    “老天,我们不是讨论过这个问题吗?”

    “见鬼的锅炉不想再往下钻了,”阿莫德帮上一句,“糟糕没用又见鬼的烂
东西。”

    “继续。”艾伦果断地说,“乔治,抬头看看那些旗子。你看到什么?”

    “我看到一个深入地下一千一百英尺到两千英尺之间的油田。再继续挖下去
没有任何意义。”

    艾伦点点头,“我也一直这么看。所以我确信我们得换个地方。但没准我们
一直都看错了。没准山谷已经给了我们所需要的线索,但我们因为太盲目而没有
看见。”

    雷诺兹哼了哼。他不喜欢侦探小说。他没看见什么两面性。

    艾伦用面包指了指最左边的旗子。“那面旗子离我们至少有四英里远,我就
是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一小点真正的石油。”然后他又指向右边,山谷的上方。因
为山谷的曲线,那排旗子逐渐消失在视线中。“那边,油田又延伸了至少三英里。
我猜想它还在继续延伸,但因为上面的岩崩,所以我没法过去。”

    雷诺兹点点头。这是小孩都能明白的道理。他也明白。

    “那么你看到了什么?这些旗子告诉我们什么?”艾伦问。

    “告诉我们油田在一千一百英尺——”

    “多大规模的油田?大还是小?”

    “拜托,老弟,如果我们能找到那该死的玩意儿,那将是巨大的油田。不是
吗?七英里长,天知道有多宽!我放弃伦敦那舒服的小窝可不是为了来找什么小
得可怜的油井。”

    艾伦点点头,“正是。确实。油田——如果存在的话——会非常巨大。它不
应该在我们挖井的地方出现微小的变化。如果这儿有石油,那它就在我们的脚下。”

    他的语气中带着绝对的权威。这种语气他在法国或是佛兰德斯的战场上带兵
时曾经用过。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时,没有人会表示反对。今天也没有。艾伦又
咬了一口面包,然后把剩下的扔到一边。

    “我们继续往下挖。”

    汤姆一生中和多少个女人上过多少次床?

    他不知道。答案是很多,这是当然的了,但他总觉得去数这个实在是太卑劣
粗鄙了。

    他的第一个女人是苏珊。赖辛赫斯特,惠特科姆一个农夫那脸颊红润的女儿。
他最常去找的情人是劳拉。科尔,战前在伦敦跟他好上的一个店员。他的第一个
外国征服者是一个法国女人,阿梅莉,他对她已经毫无印象。他最灾难性的一次
是跟艾伦的莉塞特,在圣苔丝的那个糟糕的八月的早上。

    可在所有这些美貌动人、笑靥如花、酒窝深陷的姑娘中,只有一个人经常在
夜晚进入汤姆的梦乡,在白天进入他的想像。只有一个:极少几个汤姆甚至都没
想过要跟她上床的女人中的一个。

    丽贝卡。

    他无法把她置之脑后。他不愿意想到她的职业。她那深切的凝视和冒昧的问
题让他愤怒。更重要的是,退一万步说,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觉得她有吸引力:
那扁平的胸部、过高的鼻子以及深陷的双眼。

    可这并不是关键。简单的事实就是:他无法把她置之脑后。早春的一天,他
把油井交给“无油井”负责,走到火车站,搭上一辆开往怀俄明的火车。

    他决定要找到他。他觉得这几乎跟找到石油一样重要。

    **

    他到那儿的时候,一切都没改变。楼下的面包房仍在做着生意。楼上的房门
仍然需要刷一层油漆。一条漆布仍然从墙上剥落下来。

    汤姆敲敲门。

    没有回答。

    时间还早。这个时候她不应该——谢天谢地——不应该还有任何客人在她屋
里,但她也不可能已经起床、穿好衣服并出门去了。汤姆又敲了敲门,时间够长,
声音够大,足以敲醒屋里的任何人。

    没有回答。

    他靠到门上,感觉到了阻力。他试了试门的强度和重量,然后用肩膀撞向它。
门的中间弯了弯,然后就裂开了。

    屋里是空的。不仅仅是没有她,而是空荡荡的。屋里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还有那张床,被剥去了所有的床单之后,它看上去更像一个巨大的黄铜甲虫卧在
角落里。甚至连气味都没有了。屋里不再有丽贝卡的气味,只有旧地毯和浑浊空
气的气味。

    有整整两分钟,汤姆就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

    小小的厨房和浴室也都空了。里面什么都没有:连个咖啡杯都没有。汤姆茫
然地准备离去,然后,他突然灵光一闪,跪到地上,看向床下。地上放着一个廉
价的手提箱,箱子被推到了墙边。汤姆拽着箱子把它拖了出来。

    /* 51 */第四部分休战日33天后第50节 1921 年夏天

    就在他把箱子拖到光亮处时,箱子上面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一个装订好的
练习本。汤姆打开它。每页纸上都用铅笔写着两竖排数字。每一横排都整齐地标
着一个用波兰语写的字,或仅仅是一个日期。

    汤姆试着读懂波兰语,但没能成功。在两兄弟中,艾伦才是语言学家,汤姆
不是。那些数字也莫名其妙。第一竖排好像写的是随意的数字,有些前面加了一
个减号,其它的很显然都是正数。右边那一竖排写着“Dlug”。第一页顶端dlug
这一栏的数字非常大,然后逐渐变小,到第九页的时候变成了零。零这个数字用
红笔圈了两圈。剩下的页数全都是空白。

    汤姆盯着它看了几秒钟。

    然后,它就变得条理清楚了。Dlug的意思是债务。丽贝卡一直都在记帐,记
录她挣到的钱和仍然欠着的债务。等到债务还清,她的工作就结束了。

    汤姆伸手去够箱子,但他已经知道自己会找到什么:丽贝卡的工作服。他砸
开箱子上的锁。里面有两件深红色的低领衬衫,一条黑色的蕾丝颈饰,一管口红,
几双丝袜,少许颜色更黑的蕾丝。汤姆把箱盖摔上,猛地站起来。他有一种奇怪
的、混合着兴奋、失落、混乱和愤怒的感觉。汤姆比以往更加感受到了他想找到
丽贝卡的迫切。迫切和徒劳。

    汤姆把箱子踢回到床下,然后,痛恨别人也可能找到它并从里面得出快感这
一想法,汤姆又跪到地上把它重新拖了出来。他会把它提到铁轨边上,浇上煤油,
然后烧得干干净净。

    但不包括那个本子。

    汤姆需要留下一个这个他想要的女人的纪念品。那些衣服代表了他一直引以
为耻的那部分。那个本子代表了……嗯,它该死的代表了什么?丽贝卡肯定是整
个美国大陆惟一使用复式记帐方式的妓女。他飞快地翻了翻纸页,看着丽贝卡的
字迹是一种享受。就在他翻看的时候,一些日期吸引了他的目光。比如说,1919
年12月17日,第一竖排写着九块五毛钱,第二竖排在债务那栏相应地扣去这么多。
收入。汤姆在看的是丽贝卡的收入记录。

    这件东西又让他觉得厌恶。他正准备把本子扔进箱子,让它也和妓女垃圾一
起加入铁轨旁的那把火,突然有个日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1919年12月24日。这
一页画了一条长线,两栏都是空白。12月24日是圣诞节前夕,汤姆请她为他卖威
士忌的那天。

    那天他深深地冒犯了她,但那条长线说出了一个故事。那天晚上她一分钱收
入都没有挣,她那黄铜大床上只躺了一个人。

    汤姆迅速地翻到其它他记得自己跟她共享葡萄酒的日期。每个日子都是同样
的结果。一条长线,一分钱收入都没有。汤姆叹息地呼出一口气。这么说并不是
只有他对她有感觉。她对他也有感觉。

    汤姆抬起头,一阵突然的空虚感让他吃了一惊。

    他正站在她曾经亲吻过他一次的地方,当时他闯进她的房间请她跟自己一起
离开。他记起那个吻的突然以及它带给他的强烈快感。他今天回来是为了再一次
请她跟自己一起离开。像丈夫和妻子那样。这一次,他原本会给她时间,他原本
会正确行事,不会再急着去赶火车。

    他原本会做很多事,只要他及时赶上她。

    原本会。

    原本会。

    英语中最无用的词语。

    1921年夏天。

    波斯的阳光将天空烤成白晃晃的一片,快要着火的地面干裂成片片碎土。营
地里的大多数人都已经离开,而剩下的那十多个则累得像条狗一样,每天从第一
线光明出现一直干到最后一丝火苗退出地平线后很久。

    自从艾伦决定不搬动钻塔以后,进展就慢得让人绝望。现在改变主意已经远
远来不及了——钱时时刻刻都从他们手中流去——但他们的失望苦涩得就像那些
钻进他们衣服、食物和被褥的风沙。

    埃默里二号已经钻了两千七百英尺。阿莫德曾经预言:那该死又糟糕的锅炉
不想再往下钻了,如他所料,故障和阻塞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在很多日子里他们
毫无进展。在其它日子里他们挖个五英尺,有时十英尺,有一次,就一次是十七
英尺。艾伦和雷诺兹已经不再小心翼翼地收集样本。如果他们挖到石油,那他们
就挖到石油。如果没挖到,那就没挖到。事情已经是inshallah ——由阿拉真主
来决定——不管挖不挖得出石油,岩石标本都帮不了太大的忙。

    资金短缺使节俭变得越发重要。他们只在做与工作直接相关的事情时才会点
煤油灯。食物严格控制为米饭、扁面包和蔬菜,每周一次大伙儿会分享两只鸡。
因为山区的强盗出没,设拉子的燃料价格已经上涨,而营地则迫切地需要燃料。

    没有人说出这个字眼,但他们都知道:失败正一天天逼近。

    **

    艾伦换了个姿势,皱起眉头。他手上被锅炉烫伤的地方起了水泡,而他的腿
部和背部这些天好像被融进了一种永久的疼痛。他揭开帐篷的门帘,想让冷空气
流进火热的帐篷,但这只是天真的希望。他又回到他的算术。不管他怎么计算,
答案都是他们得在二十六天后放弃钻井。

    通往艾伦帐篷的小路上响起雷诺兹沉重的脚步声。这些天来雷诺兹走起路来
总是仰首挺胸,但当他独自一人时,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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