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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 2007第6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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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她,然后干点 别的,但我们之间隔着自行车,很碍事。当时我也年轻,其实满可以说:“我们 谈恋爱吧。”等她答应下来,再找个地方细细地吻。但我压根没想到这个,我就 想到了吻,又够不着。我不说话,心里想着这个事,由她在马路上独自抒情。后 来,我放弃了在马路上吻她的念头,还是医务室比较清净。她以为我在听她抒情, 其实我心里一片焦急,动的全是坏脑筋。
  那天晚上我送她回家,她住在新知新村。那是戴城大学的教职员工住宅区, 是一个知识分子比较密集的地方,和农药新村完全不一样。农药新村满世界跑鸡 鸭,根本是个大农场,新知新村则很安静,一排排窗户里都透出橙色的台灯光。 四周草丛里,只有秋虫的呜叫,我们轻轻走过,虫声停顿,等我们走远,它便继 续歌唱。这种停顿仿佛在向我和白蓝致敬。农药新村这个时候是家庭卡拉 OK 的 黄金时间,无数个麦克风同时向着夜空发出鬼哭狼嚎声,好像是罗马尼亚的哥特 城堡。
  她说:“到了。”停车,上锁。我问她:“就送到这里吗?”她点点头,对我 说:“今天说的话,你好好回去想想吧。”我说我知道了,成人大学,既然上不了 化工职大,那就试试成人大学吧。后来我目送着她上楼,三楼的某一个窗口,灯 光亮起来,我想那就是白蓝的家。
  那是我第一次去新知新村,那地方很安静,给我的感觉很好。我回到农药新 村时,心想,妈的,又要忍受那无穷无尽的卡拉 OK,结果那天还真没有卡拉 OK。 有两户人家用麦克风在吵架,一百分贝以上的脏话带着混响效果在农药新村的天 空中盘旋。我希望他们用杀猪刀砍来砍去,死光了就安静了,但他们不砍,他们 很有耐性地对着麦克风骂:“操你妈哟哟哟哟哟。”这种创意简直可以让周围的人 都去自杀。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
  九二年秋天,厂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那是我请白蓝吃饭的第二天,所以 记得特别清楚。人年纪大了,很多记忆都要借助于其他记忆才能重回我身边,好 像往日寄出的信,很多年后被退回,自己拆开读着,自己都会觉得有点新鲜。那 天我本来是要去医务室索吻,我都想好了,该怎么起承转合,该怎么循序渐进。 我高中时候也吻过女孩子,我们同校的女生,成绩很差,长得不赖,她稍微扭了 几下,随后就范。之后我就经常去吻她,她也不反抗,甚至懒得扭几下。我想, 接吻就是这么个前倨后恭的事情吧。
  那天我想着索吻的事情。拆水泵的时候手脚就慢了点,耽误了很久。后来听 见有个女工在喊:“不好了,快去看,仪表室的阿芳爬到烟囱上去了!”然后,化 工厂的工人就不上班了,扔下手里的活,纷纷往锅炉房跑。
  我们厂的锅炉房,有个大烟囱。这话等于放屁,哪个厂的锅炉房都有烟囱。 我们厂的大烟囱有三十米高,又粗又壮,建造于五十年代。一般来说,工厂的烟 囱上都有钢筋把手,像梯子一样,以便修理工爬上去。我们厂的钢筋把手很奇怪, 把手之间的距离特别短,好像儿童乐园的冒险之路,小孩都能爬。这很危险,偏 偏厂里还不把这条巴别塔的通道锁起来,只挂了一个牌子:危险,闲人勿上。想 自杀的人管你这个?爬上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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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芳就是这么爬上去的,爬的时候没人发现,上去二十米她觉得脚软了,就
  挂在了那里。被人发现之后,厂里所有的人都跑过来围观。关于阿芳的事情,简 单来说,是她和一个科员谈恋爱,被群众揭发出来。科员是有老婆的,该老婆是 厂里著名的老虎,和我师姐并称东邪西毒。遇到老虎最好的办法就是爬树嘛,小 时候老师教过(我那小学老师,专门教我们怎么对付老虎狗熊鳄鱼,也不知道为 什么)。
  阿芳不但要爬上去,还要跳下来,这就成了大事。化工厂的烟囱,有史以来, 仅有三个人打算这么干。第一位是在六一年,粮票让人给偷了,那时候丢了粮票 就等于判了死刑,他爬上去十米,因为饿,再也爬不动了,另外爬得太高也不便 于和下面的人沟通。厂里的领导过来劝他,化工厂毕竟不是专政机构,还是讲点 人情味的,领导也不想就这么死掉人。这位死活不肯爬下来,但是也不肯蹦下来, 十米和三十米其实是一样的,无非是摔得够不够碎。这位对着领导狂喊:“我要 吃包子!我要吃肉包子!”领导说,给你吃,都给你吃,你下来就给你吃。这位 不信,下来了怕被厂里处分。后来僵持时间太长,大家都没辙,从食堂里请来了 大师傅,大师傅用勺子敲着饭盆喊道:“开饭啦开饭啦,猪油菜饭加咸肉。”周围 的人眼睛都绿了,上面这位一看架势不对,再挂在烟囱上很可能什么都吃不到, 立刻出溜了下来。脚一着地,就被保卫科架走了。
  第二位是七一年,厂里的破坏分子,具体破坏什么就不知道了。他是在早晨 的雾气中爬上了烟囱,他爬到了顶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在上面抽了根烟, 大概还坐了一会儿,然后就跳了下来。后来察看现场,就是在烟囱顶上发现了个 新鲜的烟屁股,推断他是从三十米的高度往下跳的,其实二十米和十米都能摔死, 不用爬那么高,但他还是爬了上去。大概还看了看风景,但据说那天雾很大,什 么都看不见。站在烟囱上,往雾里跳,有一种如痴如醉的感觉吧?我这也是瞎猜, 我也没上去过。
  阿芳是第三个。她挂在二十米的高度,显示出爱情的力量。为了包子可以爬 十米,为了爱情可以爬二十米,如果爬到三十米的顶上,那就什么都不为,只为 了想死。由此可见,爱情是高于饥饿的,但不能高于死亡。
  我跑到现场,只见人山人海,全是不蓝不绿的工作服,中间夹杂着几件橄榄 绿的警服,那不是警察,而是化工厂的厂警。这些人全都仰着头,好像集体出鼻 血,在所有视线聚焦的点上,仪表维修女 T 阿芳悬挂在烟囱壁上。那天天气真不 错,烟囱冒着内烟,天上的云是鳞片状的。由于距离很远,我只能看见个火柴盒 大小的人影,看不见她的脸,但我身边的人好像有特异功能,七嘴八舌说:“她 在哭!她在发抖!她要跳下来啦!”我心想,这要是跳下来,肯定不是摔在水泥 地上,而是摔在一大片脑袋上。有几个阿姨憋不住,开始掉眼泪,说这孩子太可 怜了,被干部诱奸,只能爬到烟囱上去寻死。
  那天厂里的主要领导全都开会去了,只剩下一个管销售的副厂长。别人请他 去主持局面,他挠头说,爱情问题,我一个管销售的解决不了哇。于是去请宣传 科,宣传科平时只管画黑板报,从来没有这种 Face to Face 的经验,科长很犹豫, 下面的工人就说,你们他妈的一群倒 B。科长听了,就拎了个电喇叭,点齐了十 二个宣传科员开赴现场,其中就有小毕。
  那天我扒开人群,往里死钻。我钻到人群核心处,看见了白蓝。其实她在这 里也派不上用场,阿芳真要跳下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确认死亡。但围观的人认 为她是厂医,至少应该负点责任,她就站在那里喊:“阿芳!阿芳!”我捅了捅她, 说:“我爬上去抱她下来。”白蓝说:“没你什么事。你上去?她一脚就能把你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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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来。”我说不要紧,绑个安全带就可以了。这时阿芳喊道:“你们都不要上来!
  上来我就跳下去!” 白蓝说:“去把王陶福找来!”王陶福就是那个诱奸犯。厂警说:“王陶福被
  他老婆打伤啦,今天没上班。”白蓝傻了眼,问我:“那怎么办?”我摇摇头,我 也想不出办法,这不是骑三轮玩命,这是爬烟囱,要是我爬上去她就跳下来,那 我就成了比诱奸犯还可怕的诱杀犯。
  后来,宣传科过来了一帮人,取代了白蓝和我的位置。工人看了这架势,就 说:“这宣传科,十三个酒囊饭袋。”宣传科长也不理睬工人们,举起电喇叭,试 了试声音,然后就对着阿芳喊:“阿芳,你这是破坏生产的行为,马上下来,立 刻下来!”烟囱上的阿芳放声大哭。宣传科长又喊:“阿芳,王陶福已经被他老婆 打伤了,你们的事情,厂里会处理的……”后面的阿姨听了,把手心里的瓜子全 都扔到了科长的后脑壳上,说:“要死啊,你干脆直接把她推下来吧!”科长举着 电喇叭大喝:“不许起哄,全都回去上班!”后面的工人说:“滚你妈的蛋,猪猡!” 这时,小毕一把抢过宣传科长的电喇叭。小毕很镇定,他很威严地对后面的 工人说:“大家安静,不要闹,救人要紧。”工人听了这话,居然都安静下来。小 毕举着电喇叭,很温和地对阿芳说:“阿芳,我是宣传科的小毕。我们谈谈吧。 你今年多大了?”阿芳在上面说了一句什么,我也听不清。小毕却神奇地听清了,
  “噢,你二十四岁了。二十四岁的人,怎么还这么爱闹别扭呢?你要相信厂里是 会保护你的,会为你说话的,厂里不会因为这点事情毁了你的前途的。我们也不 会允许谁来伤害你的。”后面的工人听了,哗哗地鼓掌。小毕说:“如果有谁要在 厂里胡作非为,我毕国强第一个不答应,我第一个站出来为你说话!”这时,宣 传科的汪阿姨接过喇叭说:“小毕是化工局毕副局长的儿子,他说的话,阿芳你 还信不过吗?”后面的人听了,又发出噢噢的惊叹。
  总之,阿芳最后下来了,而出风头的是小毕。过去人们只知道宣传科来了个 白白净净的青年,平时也不大说话,现在大家知道,他是毕副局长的儿子。他后 来成为全厂科室女青年的偶像,一点都不奇怪。小毕的镇定和机智征服了阿芳, 也征服了阿姨们,他非常准确地抓住了阿芳的心理:其实她不是要自杀,而是要 避老虎。阿芳下来之后,小毕看见她腿上和肘上擦破了,就对白蓝说:“先带她 到医务室去吧。”与此同时,他驱散了围观的人群,让大家正常上班去。白蓝牵 着阿芳的手,往医务室走去,一路上阿芳还在哭,把头靠在白蓝的肩膀上。我混 在剩余的闲人之中,也往医务室去。
  白蓝在医务室里为阿芳擦了点红药水,围观的人照例堵在门口。忽然,楼梯 口传来一阵哕唣,有人大喊,不好啦老虎来啦。我只感到眼前一阵旋风掠过,王 陶福的老婆像闪电一样出现在医务室,举着五根指甲扑向阿芳。这婆娘足有一百 五十斤重,黑脸,歪嘴,头发像钢丝一样。她其实不是老虎,而是野猪。那时候 干部们都回办公室了,医务室里除了白蓝以外,就只剩下十几个看热闹的闲人, 谁也没想到王陶福的老婆来得这么快,这么迅猛。王陶福的老婆咆哮说:“装死 给谁看?跳楼啊,我跟你一起跳!”
  假如我一生中所经历的场景都可以倒放,以慢镜头的形式一遍遍重新来过, 那么,医务室的那一幕肯定是排名前五位的经典镜头。白蓝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 扑过去,抱住了老虎的腰,准确地说,是用整个身体抵住了老虎。老虎疯了,抓 住白蓝的头发使劲摇晃,白蓝一声不吭,猛地张嘴,吭哧一口咬在了老虎的腰里。 在一片惊叫声中,我看见阿芳从体检床上跳上窗台,她的身影在依稀发黄的
  树冠上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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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格。
  早在十多年前,我便知道,暴力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不但会弄伤别人,自 己也会受到惩罚。但暴力不是天生的,在某些时候,暴力甚至就像上帝的骰子, 可以光顾任何人。好比我来说,从进厂那天起就不爽,老想找人比划比划,最后 呢,只能去和水泵比划。我一身油污,面如死灰,走路摇摇晃晃,形同杀胚,但 我其实很少有机会打人,这说明上帝的骰子没有掷到我这一边,肾上腺激素再旺 盛也是枉然。与此同时,上帝看中了白蓝,一个和平主义者,居然把老虎咬得哭 了。
  那天我们趴在窗口往下看,阿芳躺在一棵树下,她也在哭。她还能哭就好办 了,厂里派一辆车,把她送到医院里一查,胫骨骨折。这都是题外话了。工人都 跑光以后,老虎也被保卫科带去交待问题,一路上哭哭啼啼的,自知闯了大祸。 下午,钳工班让我去甲醛车间拆个水泵,我心想,万一再把老子熏昏过去,这回 白医生估计不会有心思抢救我了。我就让魏懿歆替我去拆水泵,自己又换了身干 净的工作服往医务室去了。
  我推开医务室的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隔壁图书馆的海燕走过来,告诉我, 小毕来找过白蓝,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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