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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七书之却月-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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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的汉话跟郭旭讨价还价:
“我们都是斥候,没有上阵杀人,你要是答应不杀我们,我就实话实说。”
郭旭说我答应你。你先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
斥候说我们从长安城北来,你们的大军出发后,我们一直没有追,到昨天午后出发。今天凌晨追上了。要是你们的人一出长安就快跑,我们其实也逮不着他们,只是不明白他们走了三天,才走出我们骑兵大半天的路程。
郭旭一下子明白了:赫连勃勃就是要制造一种后无追兵的假象,而刘义真恰恰就相信了这种假象。再说他带着那么多坛坛罐罐
。想快也快不啊。
斥候说就在今天白天,我们灭了你们一万多人,逃出去的兵也就一千来人,好几个大头领都被俘虏了。
郭旭说都有哪几个大头领?
斥候说姓傅的、姓毛的,还有一个姓很奇怪的,反正大将一个没跑掉。
郭旭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脚已经快失去知觉了。只感到全身血液都便变成了冰。满心漆黑中突然掠过一道光:
“有没有抓住那个娃娃刺史?”
斥候说没有,追上了他的卫队大杀一阵,姓毛的就是那个时候抓住的,但就是没有找到刘义真。
郭旭知道斥候没有撒谎,否则他编不出毛修之在刘义真身边这样的细节。由此看来。蒯恩那个马夫说的分毫不差,大军岂止是溃散,根本就是全军覆没。刘义真一个毛孩子,没有军队护着,兵荒马乱、荒郊野地,就算不死于乱军,又能有几分活路?
但此刻顾不上这些了,要紧的是把弟兄们带出去。还有老婆孩子。
“你们伤亡怎样?”
斥候脸上浮出一丝敬意:
“你们名不虚传,的确能打,吃掉你们这一万多人。我们连死带伤,也折了一万多。你们那个姓傅的将军,我们都拿他当天神看,他一个人杀了我们至少两百人。”
郭旭眼前浮现出傅弘之那杆出了名的宽刃长槊,不禁黯然神伤:
“他那么能打,怎么会走不脱?”
斥候好像不能容忍有人质疑傅弘之的战斗力。一瞬间顾不得敌我站队:
“我们的皇帝指名道姓要收降他,所以赫连昌将军指挥弟兄们一刻不停地围攻他。到后来他要拔剑自刎,可是胳膊酸的连剑都抽不出来。被我们的人按倒了!”
如果傅弘之那样健硕的人都挺不住了,军中也就没有几个挺得住的。不,还有徐之浩!
斥候说是有这么个人,非常能打,杀了我们不少人,最后生死不明。
郭旭心头升起一丝希望,但不得不马上把心思转回到眼前来:
“告诉我你们大营的兵力位置。”
斥候做了最后的思想斗争,告诉郭旭匈奴人已经打扫了战场,死者就地焚烧,伤兵北上回大夏,剩下的不足两万人在大路两边扎了两个营,此刻都已经疲敝至极,入帐歇息了。
郭旭眼前一亮。
他最担心的是匈奴人当道扎营,那样他就不得不穿过密集的敌阵。现在匈奴人在路边扎营,就给了他混过去的机会。他估算了一下,一万人的营房,需要扎大约四到五百顶帐篷,营房进深和宽度大约要三里地。这就是说,他要穿过一个三里长的通道。他的人不是在马上就是在车上,全速奔驰,三里地眨眼就过。全速奔驰,车轮声马蹄声必然惊动匈奴人,但他们既然入帐歇息了,就不可能人带甲马带鞍,等他们上马来追,飞骑队就又跑出去二里地了。只要不被围起来,追击是不怕的,反正都是疲劳之师,奔命的那支一定跑的更快!
叫人换上匈奴斥候的衣服,把两个娃娃兵绑在一起,裹上羊毛毡扔在尸体边上,等天亮了自然会有人来找他们。这个成年斥候则带在身边,夹在郭旭和斛律征中间。遇到岗哨问口令,此人的匈奴话就能派上用场了。
匈奴斥候果然没有撒谎。他们往前走了大约十二三里,果然在点点篝火映照下,看到大陆两边的开阔地上一眼望不到边的帐篷。按照俘虏的口供,战场比这还东一点,但那里有丘陵沟壑,不变扎营,所以大营向西移动了。郭旭看着地形,暗暗感谢上苍。假如匈奴人在战场上就地扎营,那么两边不能走车走马,中间被营房的堵死,他就毫无脱身希望了。
他叫停弟兄们,再一次传话下去。全军务必全速通过,不要做丝毫停留,一定要在匈奴人回过神之前冲过这条天赐的通道,舍此没有生路。
一直寂寂无声的军队,突然制造出隆隆的马蹄声和车轮声。郭旭一马当先,猛抽胯下战马,让它瞬间跑到极速。道路上非常空旷,看不到一个岗哨。跑过一半的路程时,有人从帐篷里钻出来看动静,而后有人大喊大叫起来。郭旭抽出长剑。扭头大喊:
“弟兄们,不要停,不要交手,只管跑!”
上千人的骑兵这样奔腾,会让大地震颤。这种震颤和喧嚣。将匈奴大营从沉睡黄总唤醒过来,而这又制造了更大的喧嚣。就在这一片乱哄哄的声音里,郭旭身后的车队里突然传出一个孩子清亮的啼哭声。疾驰的车子太过颠簸,陈长安和郭西都全都被惊醒,哇哇地释放他们的不安。这哭声比鞭子还管用,提醒骑士们此举失败的结局是什么。他们振作精神,弯腰伏在马鞍上,用各种办法激发马匹的能量。
匈奴大营里传来号角声。这就说明他们的将领已经开始调遣人马了。郭旭左右两侧已经看不到帐篷,回头看,人马有一半已经过了通道。他的心砰砰狂跳。不敢相信居然这样顺利地闯了过来,不由得看了一眼身边额匈奴斥候,忍不住想对他说声谢谢。
到匈奴人开始上路追逐时,飞骑队已经像是脱离樊笼的鸟儿,飞出至少三里地了。匈奴人好像并不热心,稀稀拉拉的追兵跟了一阵。都回去了。可以理解,他们刚刚苦战一天。吞了晋军一条大鱼,现在放过几条小鱼小虾。算得了什么呢?
又跑了五六里路,人们不得不放慢马蹄,因为马匹用这种速度再跑下去,会暴毙在路上。郭旭的坐骑,已经狂奔时的四蹄猛跑刨,换成小跑,继而小碎步快走起来。郭旭叫人边走边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三人三马,想必不是被匈奴人射中了,就是马失前蹄倒下来。
郭旭不敢掉以轻心,调整队形,让几辆车并排断后,让弓箭手射杀任何接近的敌人。
这样紧绷着又走了几里地,没有发现身后有任何追兵的迹象,大家都放松下来。人和马都满身大汗,冷气一激,浑身冰凉。
道路在前方拐了个弯,左侧有一片树林。小俏让车边的士兵叫郭旭来。
她和薛梅儿都想解手,问郭旭能不能先停一会儿,让她们到树林里去一趟。郭旭犹豫了一下,说你们先等等,我带人先到里面看看。
他带了几个兵,下马进了树林。这是一片槐树林,光秃秃的没有叶子,无遮无挡,但是里面有几棵大树,足以给女人们一个庇护。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树丛中竟然有几座大土堆,到跟前才发现还有石碑,原来是一个墓群。不能让女人们走到这里来,就在大树后解决算了。他正要转身,突然觉得脚踩到了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叫士兵点着灯笼一看,竟然是一把剑。他的第一反应是这里有敌人,猛地抽出剑准备往外跑,这时听到坟堆后有人喊了一声:
“姐夫”!
他有点发蒙,一时想不到荒郊野外有谁会这样叫他,但瞬间就明白过来,转身一看,一个身影从坟堆后走出来,边走边哭:
“姐夫,我是刘义真!”
郭旭心头一喜,鼻子一酸,赶紧走过去,顾不得什么上峰什么官阶,一把把刘义真抱在怀里,连声说太好了你还活着,太好了。刘义真此时已经完全是一个受惊的孩子,伏在郭旭肩头哇哇地哭起来。郭旭一半拍打他的后背,一边要抱他走,刘义真说还有人。
郭旭到坟堆后一看,有两个人倒在地上,拿灯笼一照,一个不认识,应该是一名校尉,但已经没有了鼻息;另一个鼾声如雷。
徐之浩!
这个人,显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满身都是血,头发披散着,一手攥着一把断剑,一手搭在铁槌上。
他居然能睡着!
郭旭满心欢心,俯身去摇他,徐之浩惊醒过来,黑乎乎看不清来人,大叫一声,要用断剑刺郭旭,被郭旭一把攥住了手腕:
“之浩,是我!”
徐之浩愣了片刻,傻傻地笑了:
“郭大哥,没想到还能活着见到你。”
郭旭正要说话,徐之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大哥,打没了,骠骑队的弟兄们都打没了!我无能啊,眼看着傅将军被抓走,就是杀不过去啊!那么好的长官,那么好的弟兄,说没就没了!”
郭旭从来没有见过徐之浩掉过眼泪,更不要说这么凶狠地大放悲声,知道他已经痛彻心肺。身边想起一片抽泣声,弟兄们无不落泪。
徐之浩哭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郭旭:
“大哥,你可不能再往前走了,匈奴人有埋伏!”(未完待续)
下卷四十七章 绝地()
ps:老天怎会如此绝情?
下卷四十七章
夏军发起第九次集团冲锋时,晋军后卫最后一个千人队解体了。{ 3
傅弘之、蒯恩都已经退到这个方阵里来,此时和精疲力竭、饥肠辘辘的官兵一起,被死死地围在一片喊杀声中。假如有足够的弓矢、食物和气力,假如存在一支援兵,他们都会结成圆阵来固守,但此时,他们的箭箭袋早就射空了;干粮还有,但匈奴人的车轮战让他们根本没有一刻闲暇;至于援兵,假设刘义真不是逃走而是转身来救,那他也只能隔着大沙漠一样无边的匈奴大军望洋兴叹。更何况,谁都能想到这个毛孩子已经被吓傻,能想起夺路狂奔就很不错了。这支血战残存的孤军只能朝着东方戮力拼杀,只求哪怕冲出去一个弟兄。
但是匈奴人显然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求得一个歼灭战,无数刀槊箭簇从四面杀来,一片片地抹掉人命。徐之浩已经杀成一个血人,再看不远处的傅弘之和蒯恩,已经看不出面容,只能凭身形来辨认。杀到只剩两三百人时,围攻他们的匈奴人突然向后撤了。
令人窒息的呐喊声被令人窒息的死寂替代。
晋军残兵纷纷坐下或躺下,如同泥塑重回烂泥。
傅弘之接过徐之浩递过来的水囊灌了几口,又传给蒯恩。看了一眼徐之浩的动作,疲惫地笑了笑:
“看样子你小子有存货,还能拼一阵。”
徐之浩晃了晃手里的铁槌。显示自己还有气力。傅弘之叹了口气:
“官是越当越大,气力是越熬越小。想当初我在你这个阶级时,比你还能打!”
一旁几个老兵说将军不要自谦。你现在也很能打。傅弘之小小得意之后,很快黯然:
“当大将的,轮到亲自拼杀,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众人看着眼前满地敌我尸骸,想想早晨还是活人的数千同袍,现在绝大部分已经做鬼,而剩下的这些人怕也是跑不出去几个,自然全都沉默。傅弘之低头沉吟一阵,指着百十步外围而不打的匈奴兵:
“我料定他们要来劝降了。徐之浩。你会不会唱歌?会的话,唱首来劲的,先给他们示示威!”
徐之浩说我这个人除了打铁叮叮当当外,唱啥调都像野马脱缰。
弟兄们低低地笑了。
傅弘之说不怕走调,只要意思好就行。
徐之浩低头想了想,突然想起进军关中路上和几个弟兄们行的那个酒令,后来菜虫临死前用一个江南小调唱过。他在心里捡了一阵,把歌词捡全了,先在心里默默唱了一遍。而后扯着嗓子吼起来,不过用的不是江南小调,而是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关中秦声,而且将原词中的“鲜卑”临时改成“匈奴”:
“大军去北伐。
将士要厮杀,
老婆留在家,
要看牢篱笆。
一人咋生娃??
操匈奴他妈!”
傅弘之先是一愣,没想到生铁一块的徐之浩居然如此“有才”。继而大笑起来,精神为之一振:
“好好好。好歌!好歌!你再来一遍。弟兄们,都跟着学,一起唱!”
徐之浩唱完第二遍,连同傅弘之、蒯恩在内,所有人都跟着唱起来,其实无所谓曲调,把那几句话喊出来就很提气。匈奴人中懂汉话的听了,虽然被人家问候了母亲,也由不得地跟着笑。有那么一阵,人们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这里不是战场,而是牧人和农人的一次欢聚。
短暂的欢快被匈奴使者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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