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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望族-第6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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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家这样没什么后台背景的商贾,通常是要与府衙县衙里的底层官吏、捕快都好好结交的,雷斧也是外头的管事,不可能没与岳捕快打过交道。

    雷斧家的自不好当面撒谎说不认得,她讪笑道“认得,认得,如何敢不认得,是老奴心急了,一时不曾留意……”

    陆东便冷冷道“既认得岳老哥,还敢在这里纠缠?快快去吧。”

    雷斧家的苦笑一声,居然也不纠缠了,冲陆十六郎福了福身,解释了一句道“不瞒陆爷……老奴是跟着我家姑娘出来的,实在是,车轴突然坏了,险些摔着姑娘,到底崴了脚,恰遇着陆爷您这车队打那边儿过来,没法子了,才过来求救的……”便即告退去了。

    田顺自见陆十六郎过来就已跳下马来,看那仆妇走了,便凑过来竖了竖大拇指,笑道“还得是陆爷您呐。”

    陆十六郎没好气道“老田,别取笑我了。”

    陆东也上来笑道“田哥这是不屑理会个婆娘,要不还不是两句便打发了她。”

    “嘿,你小子这是夸我还是骂我?”田顺笑骂一声,转过脸,却斜着眼睛上下瞧着岳捕快,凉凉道“老岳,怎的是熟人也不招呼一声,过来帮个忙?”

    那岳捕快面相憨厚,是个老实人模样,只尴尬笑了笑,讷讷不敢接话。

    陆十六郎拍了拍田顺,田顺见他那样,也不挑毛病了,却到底忍不住,似笑非笑向岳捕快道“老岳你既与他们相熟,又是咱们的领路,就请你走一趟,同他们说说,那坏车往边儿上挪挪,把道让出来罢?”

    岳捕快越发尴尬了,双手慢慢搓着衣襟擦着手心的汗,站在那儿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陆东是个机灵人,也惯常同捕快小吏相处,便忙上前来解围,表示他去跑腿儿,又忍不住嘀咕道“离着雷家庄子也没多远嘛,俺打发他们回去搬救兵就得了。”

    他这厢快步去了,那边田顺听了这句,却眯起眼睛来,他这样的老江湖,各种伎俩见的多了。原打眼看着那边坏车旁边围着几个个仆妇小丫鬟子,只一个赶车的老苍头是男丁,又是老弱得不成样子,便并未对他们的求助起疑。

    这会目光刀子一样刮在岳捕快身上,阴森森杀气腾腾,直看得岳捕快额角冒汗,腿肚子转筋,只觉得手心的汗怎么也擦不净了。

    陆十六郎脸锅底一样黑,却不好此时发作。

    小于师爷脸色也凝重起来,他虽没经过那场刺杀袭击,却也听护卫们说过那日的惨烈,见过那些伤员和那些骨灰坛子。若是有人将知府大人的行踪泄露出去,便非是要谋那行刺之事,也是极大的安全隐患。

    那边忽传来陆东的大嗓门,“哎呀呀,雷大姑娘……”

    众人齐齐往那边望去,却间两个小姑娘打着伞在前面遮挡,后面两个仆妇竟是架得个戴帷帽的娇小姑娘几乎双脚离地,快步往这边走来。

    田顺重重冷哼一声,陆十六郎心里已经开始骂娘,小于师爷倒是放松了些神情,满眼讥讽的看着那边人到得近前。

    那姑娘脚刚沾地便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好似痛极,随后口称“十六哥”向十六郎问好,表示恕自家有伤在身,不便行礼。

    小女儿家的声音娇怯柔美,因着带伤忍痛,更多了几分楚楚之意。

    可惜了在场没一个惜花之人,陆十六郎冷冷道“雷大姑娘不在车上等仆从回庄上去叫帮手,往这边来作什么?”

    那雷姑娘却道“方才是家中仆妇失礼了,听闻十六哥在此,又有岳捕快,想是我们冲撞了哪位大人,故此特来赔罪。”

    田顺便拿出粗人的架势,恶声恶气道“兀那小娘子,既知冲撞了大人,还不赶紧把你那碍事的破车挪开去,往这边来作甚!论起赔罪,叫你家长辈往衙门里去赔罪,你这算得什么!”

    那雷姑娘似受了羞辱,身子有些颤抖,越发显得娇怯可怜,偏却十分倔强的表示,既是她的人失礼,她必要见一见大人,当面赔罪。

    她根本不理田顺,只向陆十六郎说话。

    陆十六郎已是恼怒非常,雷家这不要做得太明显!要真往知府身边送女人,还轮得上个外八路的雷家?就是他舅舅李家也比雷家强上百倍!还在这边使这样的下作手段。

    他不好与个小姑娘撂狠话,只道“你既有伤,便回去吧。回头我去找雷老爷说话。”

    田顺却不管那个,嘴上越发恶毒,冷冷道“笑话,你自称伤了脚,连礼都行不得,怎么向大人磕头赔罪?明儿叫你爹来赔罪,你个小娘子,留些面皮吧。”

    那雷姑娘身形晃了晃,像是被难听的话刺激得要晕厥了一般。

    旁边那仆妇雷斧家的忍不住回口道“这位爷怎生说话儿呢?我家姑娘依礼过来赔罪,倒叫你们奚落,没这个道理!”

    一旁打伞的小丫鬟气得伞都打歪了,更是瞪起一双杏眼,伶牙俐齿道“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大人他日是要成宰相罢,这位大爷倒是现在就摆七品官的官威了?!嘿,嘿,好大的架子,恁的失礼,可是给大人抹黑了!”

    那雷姑娘慌忙喝止小丫鬟,骂道“不许浑说!”又向陆十六郎歉然道“是小妹管教无方。”

    这话却又是刺陆十六郎等人——田顺恶言恶语,不也是主人家管教无方。

    陆十六郎脸色铁青,刚待说话,不想那雷姑娘竟是铁了心了,前一句还柔柔弱弱的扮知礼的大家闺秀,下一句便是耍起了无赖,抬高了声音,带着哭腔,冲后面喊道“是民女冲撞了大人,理当当面向大人赔罪,大人这是怪罪于民女,不肯受民女赔礼吗?那民女只好在这里长跪谢罪,恳请大人恕罪了。”

    说得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而什么“长跪不起”,也不过是嘴上说说,人家可半点儿要跪的意思也没有,兀自嚷嚷的欢。

    前头这么热闹,沈瑞又不是聋子。

    只这件事,对方虽手段拙劣,却是委实不好对付,一个商户女拦在路上哭哭啼啼叫叫喊喊,无论是生硬的赶走对方,还是自家调头走了,又或者出去相见,传出去了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堂堂知府大人叫个商户女逼迫得如何如何——空给坊间添得谈资笑柄!

    沈瑞冷冷吩咐跟车的小厮长喜,去问小于师爷在做什么。

    这已是对小于师爷极为不满的表现了,作为师爷就当为主家分忧,主家是花钱请你站在那里看热闹的?

    只是长喜还没走到前头,那边小于师爷已是开口发挥作用了。

    小于师爷咳嗽一声,向那雷姑娘道“姑娘的意思,咱们都明白。甭管是姑娘自个儿的意思,还是雷家的意思,某劝姑娘一句,休在这里胡搅蛮缠,别适得其反,反带累了家里!”最后一句已是声音极重。

    那雷姑娘身子一僵,见着小于师爷一身儒士的打扮,就知道这位的身份了,知道这是能代表谁说话的。她抓着雷斧家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雷斧家的会错了意,下意识便回口道“瞧这位说的,咱们依礼而行……”

    小于师爷也不理会她,只盯着雷姑娘,近乎一字一顿道“雷姑娘是聪明人。”

    “王妈妈!”雷姑娘低声喝住雷斧家的,深吸了几口气,依旧是哀婉声音,却道“这位先生也看到了,小女子车损人伤,实是没了法子,还请先生援手。”

    小于师爷扯出个笑容来,道“自然不会让姑娘一众‘弱女子’做那抬车的粗笨活计。某叫几个人去帮姑娘把车挪了。”

    雷姑娘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那边小于师爷已吩咐护卫过去帮忙“抬车”了。

    陆十六郎冷冷瞥了雷姑娘一眼,道“衙门里的人不认得去雷家庄子的路,大姑娘可用我的人去报个信儿?”

    雷姑娘僵着一张脸,声音里终于甜美不再,透出些恼恨来,“不必了,十六哥既不肯帮忙,我这边仆妇倒还有两个,大不了倒换着将我背回庄子上去。”

    陆十六郎一本正经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便不远送了。”

    雷姑娘气得不轻,终是没忍住,不甘道“十六哥恁是心狠!”

    陆十六郎只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边护卫已经将车挪走了,回来的人声音不大不小向陆十六郎禀道“那车轴断得有几分蹊跷。”

    这边雷姑娘一行人都听着了,主子带着帷帽什么反应大家看不到,两个仆妇倒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只两个小丫鬟到底年纪小,脸上就挂出些心虚尴尬来。

    陆十六郎向护卫点点头,朗声道“知道了,回头我找雷老爷说话。”

    小于师爷则招呼众人启程,向让开路站在路边的雷姑娘意味深长道“姑娘是聪明人,不要带累了家里。”说着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帷帽下,雷姑娘一张俏脸已是铁青,樱唇被咬得沁出血来。

    一行人在陆十六郎、小于师爷带领下扬长而去。

    远远甩掉雷家人后,陆十六郎才回到沈瑞车上,口中不住致歉。

    沈瑞摆摆手,自嘲一笑,道“倒是成了香饽饽了。”

    陆十六郎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终还是道“如雷家这样的,身后没有大家族,再不巴结巴结父母官,怕就没有活路了。”

    沈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算巴结?!”好嘛,都是女妖精对唐僧使的手段!到底谁玩谁?

    车窗外皆是雷家地界,放眼望去,果是齐整些的地方便被开垦出来,已经翻过地垄,佃农正在播种。又有树木成列成行,显见不是野生,当也是雷家所植。

    沈瑞没好气道“这山不是经营得蛮好,何苦走那些歪门邪道。”

    陆十六郎也叹道“大人说的是极。其实雷家都是勤快人,这山上能种的能收的,都让他琢磨个遍,万贯家财都是这么一点点儿攒下来的。他若不来走这歪门邪道,就是揭您那招贤榜,作个耕种专家也是行的。”

    他心里自然是又将姓魏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百八十遍,深恨魏家带坏了民风。

    马车摇摇晃晃沿山路而行,陆十六郎虽厌恶雷家今日所为,但对雷家包山开垦还是持肯定态度的,这一路上同沈瑞有一搭没一搭介绍起所见植被来。

    陆十六郎虽来过此地,却也不过是到雷家庄子即止,并没有深入探究过雷家所包这座山,有些东西倒也说不上来。

    便如眼前好一大片林子,沈瑞不知瞧见了什么,立时喊了停车,特地下车去看。

    陆十六郎不明所以,跟在后头,也伸长了脖子去瞧,这一片林子树木品种杂乱,栗树居多,柞树、枫树、柳树也有,没什么稀奇的,若在寻常地方,当是由着野生天长而后砍了卖木头的。

    见有农户在林中忙活,陆十六郎便以为沈瑞是要看栗子树,毕竟若论果子,栗子做成干果的销路还是不错的。

    他虽不甚懂耕种事,但到底交游广阔,又收南北货,酒席宴上听过几耳朵,便跟在沈瑞身后随口道“算算时日也该是栗子开花的时候了,今年还是旱,想是忙着灌水保墒罢。”

    见有些农人不是在管树根,却是在忙树梢,便又道“听人说是要抹去些生得密的芽,掐些花,才长得好。”

    沈瑞却是摇头,嘴角含笑,道“不,他们不是在打理树木,像是在放蚕。”

    沈瑞前世便知山东原有一项特产,乃是茧绸。柞蚕的养殖便是源自山东,后才向河南、河北、陕西、辽东乃至四川、云南等地发展的。

    只是这一世他却没听过,倒是看过些记载,明初是将“野蚕成茧”看作是祥瑞的,洪武永乐朝都有记载,什么“群臣表贺”啊,乃至“命皇太子荐于太庙”,可见甚是看重。

    那便说明,山蚕还纯属野生状态,并未人工放养。

    沈瑞便猜想大约是明末甚至清朝才形成养殖规模。

    来山东时,他并没有将发展茧绸列入计划,因他所能找到的《农桑辑要》等农书里,都没有介绍过放养柞蚕。

    结合史料,他认定这项技术还没有成型,桑蚕为家蚕,柞蚕为野蚕,两者放养全然不同,故此要是从头探索起这养柞蚕之道来,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日。

    兼之山东有大量棉花种植,沈家有棉纺技术,发展纺织业显然是棉纺更容易,他自然也就不会将丝织品放在首要重点位置上。

    而今,看着眼前这一大片林子,那些佃户熟练的放养移蚕,可见是真正有技术的。如何让沈瑞不欢喜!

    雷家先前带来的不快消散得无影无踪,沈瑞凝望林中佃户劳作许久,才笑眯眯转过头来,向陆十六郎道“此桩养蚕若能推广,登州富矣。”

    陆十六郎呆了一呆,喃喃道“蚕?没听说雷家卖丝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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