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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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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都将近淹没,又不断同邻家的会合,连聚成团,又扩散到街上。到处是浓浊的湿气,药味,硫磺的苦味,和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熏人的气息直钻鼻孔。到处水声轰响,又受到石室的共振,发出浑重的嗡鸣,仿佛许多石钟的齐奏,又象许多压力锅在一齐沸开。
铜鼓又敲响了。在一切喧腾猛闹的气浪,声浪之上,那铜鼓沉着的响着:通——,通——,通——。紧接着,看不见人的村子里响起了人声,随着铜鼓的节奏,许多许多人的喉咙合聚在一处吼喊起来。人声从场坝的方向传来,起初同水声同铜鼓声混淆得难以分辨,但很快就能听清了,他们不断重复,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的是两个字:“来了!”“来了!”……来了,什么来了?旅行团来了?可是,旅行团从哪里来?走水路,不可能不被我们察觉,走旱路,大朝门通向的是荒坟野岭……人人都彻底的懵了,呆了,忘记了该害怕,木木然站在当街。
“来了!来了!”呼喊声愈来愈响亮,潮水般涌过来,涌过去,人们在奔走相告,为异乡的客人终于造访而欢欣振奋。无星无月,夜空墨样的浓黑,白雾弥漫,如霜似雪。铜鼓声敲变了调,时而高亢,时而暗哑;水声忽高忽低;人声里渗透进妖气,从喊变成啸,尖细,抖颤,似哭似笑,伴着深夜的山风呜咽回旋。
但他们不再喊“来了”,“来了”,他们开始一遍又一遍喊起另外两个字:“逮倒!”“逮倒!”好熟悉的两个字,几个钟头以前才从另一场壮阔的仪式上听到过,我顿时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要做什么。
“去场坝!”我向舒薇,三哥和布杰喊道。
“可是……陈新他……”另两个都立刻同意,只有舒薇还在迟迟疑疑。
“先去场坝再说!”
前六部分 第二十三章温泉(23)布杰一马当先,领着众人钻进一条小巷。雾气遮挡了道路,大家紧跟布杰,在迷雾中急速穿行,左弯右拐。仍是看不见一个人,只听见铜鼓声和呼喊的声浪愈来愈迫近。
前面就快接近场坝了,雾气中绰绰隐现人影攒动。我们不敢接近人群,拐进一条贴近、并同场坝平行的巷道,巷道两侧都是高墙,我们在靠场坝一边的墙上搜寻,发现了一扇半开着的小门。
布杰朝后做了个手势,一闪身溜进门里,各人屏息敛气的跟进去,门里是一幢石灰水泥的两层楼房,大家在黑地里小心探索,踩着楼梯,上到了二楼的走廊。
单看墙上的黑板报,和贴的画纸,科学家像就明白了,这栋风格个别,全村唯一没有冒出白烟的两层小楼,是我们白天曾见过的,场坝北面的小学。
走廊的下面,正是场坝。
我们躲在护栏和廊柱的阴影里,大气也不敢出的探头往下看。
只见场坝上黑压压铺满了人头,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赶往此地集中了。四面道路皆被堵死,单空出正中一块四四方方的场地。场地边上插立了一圈火把子,不清楚烧的什么燃料,火焰都黄得发绿,燃烧得那样猛旺,却连一点烟也不冒出。
场坝中央断头台似的黑木架上斜吊着那只铜鼓。被火光照耀,黄铜的鼓身焕发出金属的光泽,亮得看得出上面细密的花纹。从这样近的距离听去,铜鼓声响得实在太慑人了,耳膜,乃至心脏都隐隐开始作痛。每敲响一次,铜鼓上的花纹便立刻模糊,然后又慢慢清楚起来,同时长久的持续那种嘤嘤嗡嗡的振颤,直到被下一记敲击打断。
铜鼓巨大的阴影里站立着一个人。那人全身缟素,穿白长袍,戴白八角帽,从袍底露出一对白鞋,唯有腰间系着一根鲜红的丝带,红得犹如雪地里爬过去的一条血线。他两手各擎有一支弯成对折用线缠住两头的长而粗厚的竹片,轮番向巨刃似的倾斜的鼓面上敲击着。
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位敲铜鼓的白衣人正是我们的房东——镇山村上寨的村长。
“他们也在演捉鬼的戏吗?”舒薇悄悄对我耳语。
“也许吧……”“可是,他们演给谁看呢,观众在哪?”小学校二楼走廊底下的人头当中,没有一个戴着黄帽子,红帽子的脑袋。
“……不知道。记着,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喊。”她咬着唇点了点头,黄绿色的火把在她亮如黑漆的眼眸里闪烁着。
人群还在呼喊“逮倒”,“逮倒”。他们同时又在舞蹈,都随同鼓点而动作,起,落,纵,跃,做完一个轮回,再从头开始做。有时鼓点一响,他们齐刷刷抬起一条腿,第二声鼓响又迟迟不到,他们就全体保持金鸡独立的站姿,连老人和孩子都不例外,等到槌落,忽拉拉摔倒一片,模样滑稽之极,却听不到一声发笑。所有人,男女老幼,盛装便装,每个人头上都裹缠着一条白布,每个人腰间都绑扎着一根红腰带。
“你看他们象不象木偶噻?”布杰指着下面问三哥。
“嘘,小点声!”后者一把拉回他伸出走廊的手。
布杰形容的对,他们真的都很象木偶,那对击鼓的厚竹片,就是牵动这千百具木偶的提线。但那位操纵提线的白衣人,亦同他手中的众多傀儡一样机械,呆板,仿佛在他身上也有一根提线牵着,他也被另一只无形的手操纵,随之起,落,纵,跃。人象傀儡,人头上空飘扬的旗幡,数丈长的纸扎的白蟒幡杆,纸花串连的望山杆,却象有灵的活物,随底下的人们一般动作,一同扭舞……四面八方,雾气在不断升起,填满了房屋和房屋,房屋和街道之间的空隙,又越过人们的头顶向场坝上弥漫。药味和硫磺味越来越浓重,还有那种来自地底深处的诡异气息,起初教人烦躁而恐惧,到后来,却逐渐换作了另一种甜美温柔的气息,令人心神荡漾起来。铜鼓声声声入耳,起初的慑人感消失了,代之以欢快振奋的激情。四肢关节处开始麻痒,眼前这些舞蹈着的肢体突然对我产生一种不可抗拒的磁力,连那对竹片上下翻飞的姿态也如此轻盈美好。我感到手脚被那根丝线缠连了,我忍不住也想要抬臂举腿,扭腰摆臀,随他指挥,随他意志,舞之蹈之……左肩被人打了一记,接着是右肩,三哥和舒薇舞动的手臂同时击中了我,他两个脸上的那种迷醉和忘我将我立刻吓醒,我慌忙推摇舒薇又推摇三哥,三哥醒来又去摇布杰,后者正口眼发直的扭舞得欢。
“这是催眠!还记得白天吗?打起精神来,别再注意铜鼓,别管那些跳舞的人,别闻那气味!”我对将醒未醒的舒薇说。
没有办法,铜鼓可以捂住耳朵不听,跳舞可以合上眼不看,温泉的气味却不能闭气不闻。尽管捂上了口鼻,它们还是随着每一次呼吸从指间肆意进出。催眠的气息太强了……但那不单是催眠,那里头,还含有一种蛊惑人心的东西。过不多久,在她脸上又再次显出了痴痴迷迷的神情。
幸好,我还能忍受。我抓起她的手,打定主意一旦她露出一丁点着魔或者发疯的征兆,就狠狠的掐醒她。
突然鼓点一变,铜鼓的节奏骤然加快,通,通,通的震得心脏说不出多难受。原地舞蹈的人们开始转圈,沿顺时针方向,一边移动脚步,一边做着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花哨的动作。转圈的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人们都是在奔跑了,再顾不上动作的准确,合符节拍,人人边跑边喊,胡乱的伸臂,踢腿,队列也不能保持齐整了,千百双脚板踏得场坝上的青石板震天价响,飘舞的旗幡蟒扎和望山杆的纸串儿更被风激扬得飞起来,就象一支旌旗飘展的大军在战鼓擂动中奋勇冲锋。
那简直就是麦加朝圣的穆斯林围绕圣石奔跑的情形!那种不可理喻的虔诚和疯狂,为能摸到一次圣石,许多人疲劳而死,许多人被践踏而死,脸上却都平静甚至含笑,都以为在手掌和圣石相触的一刹,他们的灵魂便去往了天堂。
铜鼓,就是镇山村上寨的村民,布依族摩教信徒们膜拜的圣石吗?都是通向天堂之门,都是引渡灵魂的介质,但铜鼓不需要用手触摸,铜鼓声早已触摸到了每一个听见它的耳朵。
亡魂去在第一声铜鼓……这并不是一场超度亡魂,这是一场为活人的演出,这是燃起篝火迎客的晚会,所有人都是演员,数不清多少月琴,芦笙,笛,木叶起劲的奏着,吹着,几队全套盛装的男女从奔腾的人潮中突出,跑到火把圈围的空地上又唱又跳,芦笙舞,板凳舞,过刀山,下火海……火焰熊熊,照得他们忽明忽暗,把他们的影子,连同奔跑的人群的影子投射在场地四周建筑的外墙上,将演出的队伍又扩大了一倍。
但是观众在哪里?
前六部分 第二十四章温泉(24)我把目光从场坝疯魔的人群移开,投向周围的房屋:祖庙,村公所,鳞次节比的民居。石板屋铠甲般的屋顶,吊脚楼弧度很大,末梢很尖的弯角悬浮在白汽里,笼盖全村的大雾已经浓得发稠,浓得有模有样,象许多彼此独立而又互相凑合着的形象,这里一簇,那里一群,占据了所有的房顶,树冠,和所有街道的高处。
莫非,我忽然心惊胆战的想到,莫非旅游团真的已经来了?就隐藏在这些白色的蒸汽当中!他们就从那温泉里来的,也不知九泉的那一泉,自从地底深处喷发,把也不知几层地狱里凑合的旅游团,打从专为他们而设造的河港——那间接驳阴阳的阴数的石室,发送到了人间来!
白雾刹时间起了变化,半空中仿佛真有无数鬼影瞳瞳。这支阴间的旅游团,他们呼朋引伴,笑语喧哗,跟随摆舞小旗鼓舌如簧的导游,高坐在人头上,旗幡、蟒扎和望山杆上,坐在大树、石板屋顶、吊脚楼上,观赏这一场为他们的演出呢……荒唐,太荒唐,我这就是快要发疯了吗?我这就是已经被催眠,被蛊惑了吗?
场坝上正在发生的新的变化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一队戴着头套,穿得花里胡哨的牛鬼蛇神跳了出来,围着铜鼓穿梭舞蹈。它们象在朝铜鼓进攻,不断的喷火,冒烟,火是绿火,烟是黄烟,可才一靠近就被强大的鼓声击退,然后又扑上来,又被击退,如此反复,重演。白衣人不慌不忙敲他的鼓,仿佛眼中根本没有这群鬼怪存在。忽然鼓声骤强,串雷似的炸起来,牛鬼蛇神都抱着脑袋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我紧盯它们的动作,这时又从人群中走出一队剽悍的汉子,他们裸上身,纹着刺花,脸上涂满油彩,一色头裹白布,腰扎红带,持着刀,矛,斧,镰,勾,叉,朝牛鬼蛇神们逼迫过去。我倒抽一口冷气——那些人正是传说中的神兵的装束!忽喇喇一阵乱响,牛鬼蛇神全从地上弹起,灵活迅猛得象一群浇上汽油点着了的老鼠,怪叫着从那一队神兵装束的大汉之间窜出,闪入人群顷刻无影无踪。
唯独只剩了一个,为首为头目的,在铜鼓爆响的当儿,它冲在最前并试图抢夺白衣人手中的厚竹片,因此受到的震撼也最强烈。它神智似有些不清,忘了该逃跑,木木的站在原地,转动它硕大的不知牛头还是马面的脑袋。它象被震昏,又象是刚刚醒来,对它周围的一切都很奇怪,很纳闷,同时又很害怕,铜鼓每敲一次,它的身体就发一次抖。神兵装束的大汉在它四周组成了包围圈,它无路可退了,胡乱的挥着装着长爪子的手,口里嘟嘟囔囔,不知求饶还是威胁。没有激烈的搏斗,没有垂死的挣扎,轻而易举的,两个大汉赤手空拳一下子就擒拿住了它,并将它揿压跪倒在地上,然后反绑起双手。就在那鬼首被强按着跪下去的当儿它忽的一挣,那身扮鬼行头的下摆被撕脱了,露出里面穿的牛仔裤和白运动鞋,紧接着,硕大的头套掉了下来,并在地上滚动了几尺远,象鬼的头颅被一刀斩落,剩下一张毛发蓬乱的苍白的人脸,被临近的火把子闪得忽明忽暗。
我惊诧万分而又恐惧万分的认出来了,那个装成鬼首的人竟是陈新!他们把他捉住了,他们把他当鬼赶起来了!
“陈新!”舒薇猛喊了一嗓子,我慌忙去按她的嘴,强扳回她探出走廊去的肩膀和头,与此同时,另一种更强大的人声从场坝的各个方向爆响:“逮倒了!”“逮倒了!”人们杂乱无章兴高采烈的喊叫,铜鼓声已停,人们失去指挥,鼓噪着,尖叫着,疯魔般的都朝场坝中央黑压压的涌去,象蚁群向发现食物或敌人的地点集结;穿越火把圈围的边界,剩下的空地眼看着越来越小,眼看着就快要被彻底吞没了。跪在地上,身上半是人,半是鬼的陈新惊恐,木讷,痴呆的望着逼近他的人群。
“快跑!陈新快跑!他们要吃你呀!”舒薇扯下我的手,声嘶力竭的大喊。
在场坝中央,铜鼓旁边,那个白衣人侧过了头。当舒薇第一次喊出陈新名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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