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狐步-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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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看来都很顺利，可是一切又都显得飘忽不定。孔亚感到自己就像散学归来，忙趁东风放纸鸢的儿童，放出的风筝已经迎风高高飘扬在天上，美之源来了，青田也来了，债转股的事也已经成功在望，可一切又都像那只把握不定的风筝，只有一根细细的丝线抓在自己的手上，而这根线的张力目前仍然是一个变数，不定一股什么样的风就会把这只风筝吹得无影无踪。他觉得自己在长新的时间越长，脑子里就越像一盆浆糊。不错，长新目前的状况就正是一盆浆糊，一团待揉的面，他想，到底把这团面做成何种的花样，需要有一个健全的机构来决策。设想是一回事，而执行则是更重要的事，设想可以由一个或几个天才的大脑像风筝一样随心所欲地飞翔，而要把天才的设想变成有形的具体的可触可感的现实，这需要一个结构严密分工精细的组织驱动一大批具有各种各样才能的人才去实施。他想起黎娴那句半真半假的“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自嘲地笑了，他将搁在石护栏上的腿放下来，舒展了一下有些憋屈的胸部，缓步往回跑。他在脑子里提醒自己：是时候了。合作的事必须尽快确定下来，长新公司的董事会决策治理机制必须尽快建立健全，公司必须搜罗一大批学有专长的技术人员和精通管理的经理人员，所有的人必须各司其职、各负其责贯彻落实公司的方针目标。否则，一切真的只能是纸上谈兵，只能是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跑到芙蓉路口附近，他忽然发现在肯得基家乡鸡快餐店的门口三三两两地聚了一些人，群情激昂地议论着什么。走近些，他看见有一些人堵住了快餐店的门，那些人的手里还拿了一些牌子，牌子上血淋淋的，文字触目惊心：
　　打倒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走狗！
　　坚决抗议北约野蛮轰炸中国驻南大使馆！
　　血债要用血来还！
　　孔亚一时懵了，他凑过去问旁边站着的一个干部模样的男人怎么回事。
　　“美国佬轰炸了我们在南斯拉夫的大使馆！狗杂种！”文质彬彬的男人大声告诉他。
　　孔亚感到自己疲惫的身体立刻紧张起来，他马上跑回芙蓉大厦，从楼梯登上十三楼。回到房间，他抓起电话，打了成天骄的手机。知道成天骄已经得到消息，正在赶赴沙西的路上，孔亚换下运动服，立即往沙西赶去。
　　莫立强刚蹲进厕所，屋里的电话便响起来。他一看表，才７点１刻。这时候打电话，很可能是局里有事！
　　“明秀，接个电话！”莫立强喊老婆。
　　直到电话响烂了，明秀也没起来。
　　莫立强感到烦恼不已。
　　自从那次跑了威仔之后，莫立强受到了局长的严厉批评。尽管后来配合市刑侦队抓了个刘杰忠，甚至上了一回电视，可他知道自己在局里在上面都没留下个好印象。也罢！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大不了还回去当我的所长。
　　可老婆明秀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大约觉得他这辈子更没什么戏了，对他越来越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想到老婆现在连床也不让自己上，莫立强心里的气真是不打一处来。他恨恨地想：他娘的，总有一天……。
　　这时他腰上的ＢＰ机震动起来。摘下一看，是分局办公室扩他。扩机连扩了四次。
　　一泡屎还没拉出来呢！什么事就这么急了？催命鬼似的，简直就不让人过日子了！他心里有些着急起来。
　　莫立强最近有些便秘，心里一急，这屎一下子更是拉不出来了。他估计是自己火气大了的缘故。可老婆连挨都不让挨，这火你让我往哪去泄呢？扩机催得这么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得了，先留着这包袱吧。他在屁股上胡乱擦了一把，提着裤子出了卫生间复机。
　　果然出了大事：北约袭击了我驻南大使馆！
　　接到局里通知，莫立强马上调兵遣将，对分局管辖范围内的重点防护单位进行了布防，然后，他匆匆买了一个夹心面包赶到局里。
　　告急电话不断传来：外资公司请求维护正常秩序；各宾馆的北约国商人和游客请求安全保障；一位合资企业的美国代表受到臭鸡蛋袭击提出控诉……在短暂的局委会议紧急磋商之后，分局领导分赴各事发地点。
　　莫立强来到沙西宾馆。沙西宾馆是抗议者聚集较多的地方，秦真带着沙西派出所的几个民警正在这里维持秩序。示威者举着各式各样的抗议牌趴在宾馆外的铁护栏上，群情激奋地跟着几个自告奋勇担任组织者的学生模样的青年喊口号。
　　宾馆的大铁门已经关了，只留下旁边的一张小门供人出入。从围栏到宾馆大堂的这一大片空间里除了宾馆的保安根本看不到什么人，莫立强看到秦真坐在大门口的门卫室里，手下的几个人则同两个当班的保安在大门口守卫，防止闲杂人员混入。他走进门卫室，秦真见莫局长来了，赶紧向他报告了手头掌握的沙西宾馆的客人情况。
　　据宾馆方面提供的资料，在沙西宾馆旅客登记表上反映出来的外国客人有９人，来自北约国的客人一共四位，全都是昨天晚上才入住的美国美之源公司的客人。一个叫汉斯，德裔美国人，４１岁，美之源纽约总部营销总裁；一个叫麦克·杰克逊，２７岁，美之源亚太总部的营销事务助理；一个叫精英·成，是个女人，２９岁，是美之源驻上海办事处主任，是个美籍华人；还有一个叫丹尼尔的法国小伙子，是上海办事处的工作人员。
　　莫立强略感心宽，他吩咐秦真密切关注事态发展，随时向他报告，自己则出了门卫室，打算到宾馆里面去看看。
　　刚刚进到院内，一辆出租车驶到大门口停下来，车上下来一男两女，其中一个个子挺高的女人一头美丽的金发，鼻子高高的，一看就是个欧洲人。莫立强心中一忑，心想这洋女人这时候还跑到沙西来添乱！忽然看见洋女人一下车就将一块娃哈哈矿泉水箱子做的牌子举过头顶，上面写着：
　　我是俄国人！我们是同志！强烈抗议北约袭击中国驻南大使馆！
　　莫立强忍不住就笑了，心想这洋娘们还挺有办法的。他听到围栏外边的示威群众也有人笑了。突然有一个起哄的声音喊：打倒苏联修正主义！然后他看见人群里头飞出一个白色的东西，象个鹅卵石，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金发女郎而去。眼看那东西就要砸到女郎，只见那个子不太高的瘦男人敏捷地一伸手，竟然将那飞过去的东西一把抓到了手里。一股黄浆立即从他手指缝里四射而出，原来那是一个臭鸡蛋。莫立强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是上回在这里抓威仔的时候在沙西见到这个男人的，这人是长新公司的一个职员，是市局刑警队的李大军的一个兄弟。
　　看见女郎化险为夷，跟着男人迅速往大堂里跑去，莫立强立即将手朝鸡蛋飞来的方向胡乱一指，厉声喝道：“谁在捣乱？”他横起眼睛在抗议的人群里扫瞄，突然，他看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女人：阿霞。
　　阿霞见莫立强发现了自己，马上退出人群想溜，莫立强立即折转身出了大门追了上去。
　　趴在护栏上的示威者以为警察要抓刚才扔鸡蛋的人，马上不满地大呼小叫起来：
　　警察吃里扒外！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莫立强吓得立即止步，眼巴巴看着穿着高跟鞋的阿霞扭着绷得紧紧的大屁股溜了。婊子！他心里骂道，你总要犯到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你！
　　８点３０分。沙西西楼４０３房。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副主席胡锦涛的讲话。胡主席强烈谴责美国和北约的野蛮行径，同时要求自己的人民保持冷静，要相信政府有能力妥善处理这一事件。
　　“该死的，这根本不关我们的事！”汉斯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他坚持要按原定的计划去韶山，他反复强调自己只是执行公务：“他们不应该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是来中国投资的，我们是你们的朋友！我的每一项工作都有严格的计划。我不允许那些该死的导弹打乱我的行程！”
　　成天骄和孔亚都感到拿了这个固执的德国佬没办法。
　　成天骄实在气他不过，只得朝他吼了一句：“可是那些该死的导弹炸死了他们的亲人！那些导弹是美国人发射的！而我们都是美国公司的职员！”
　　汉斯愣了一下，安静了些。
　　李大千带着娜塔莎和沈玉上来了。
　　成天骄看见李大千打过招呼，想跟他握个手，李大千忙把手举起来向她摇了摇，汉斯看见他的手上黄稀稀的好像刚刚在厕所里捞过，马上皱起了眉头。
　　孔亚问大千怎么回事，娜塔莎向他们介绍了刚才进宾馆时的遭遇，成天骄立即将情况转告了汉斯，汉斯这才安定下来，嘴里嘟嘟囔囔骂了一声“野蛮的支那人！”
　　屋里的气氛一下紧张起来。李大千一听，马上来了气，张嘴就要驳他，被孔亚止住了：“大千，别跟纳粹讲理！”
　　成天骄也感到汉斯这家伙太过无礼，想跟大家解释，欲言又止，觉得实在无从说起，大家都感到很尴尬。
　　沉默了一阵，孔亚对李大千道：“不管怎么说，人家是我们的客人，我们必须对他们的安全负责。大千，你跟大军联系一下，让他跟沙西这边的警察打声招呼，关照一下。”
　　李大千气呼呼地横了他一眼，不情愿地掏出手机，到门外去给李大军打电话。
　　成天骄同汉斯商量了一下，决定跟纽约总部联系，听取他们对中国大陆事务的最新指示。
　　汉斯到里屋同纽约总部联系过后，把成天骄叫进了卧室。等在外面的几个人听到成天骄在里面同汉斯辩论，心情都紧张起来。
　　过了好一阵，成天骄垂头丧气地从汉斯卧室里出来，她看看孔亚，摇摇头，轻声道：“事情麻烦了，总部指示，暂停在中国大陆一切新的投资活动，让我们密切关注事态的最新进展，等待总部进一步的指示。”看见孔亚一脸失望的表情，成天骄提高声调，坚定地补充道：“相信我，孔亚，我能做好总部的工作，美之源与长新的合作一定能成功！”
　　就在同一幢楼里，６２２房间。
　　青木纯二和宫崎原兴奋地站在窗口观看宾馆门口的形势。
　　今天清早，总部发来最新情报：美之源负责营销的副总经理汉斯已经到达长沙，将对长新公司进行考察并洽谈与长新公司合作事宜。总部要求他们赶快采取行动，以免被美之源再占先手。
　　“宫崎君，美之源看样子没把他们的计划向他们的克林顿总统报告。”纯二阴险地说。
　　“我看是美之源没给克林顿送红包，否则克林顿为什么专门挑了这个时候？”宫崎哈哈大笑。
　　“他们应该把精英成这个东方美女送给总统，而不是把她派回中国大陆！怎么就不想想，莱温斯基小姐已经同克林顿翻脸了，一个没有女人供自己发泄的男人，除了找人打架，别的还能干什么？”纯二也哈哈大笑。
　　这时桌上的一体化电脑办公系统“哔”地一声，传真机送来了青田总部的最新指示：抢在美国人前面，把黎颖和她的专利连同她的公司一起买下来。
　　看过总部的最新指示，宫崎沉思着对纯二道：“青木君，美国总统为我们大日本的青田基金会提供了这么好的投资机会，咱们可不要让他的一番美意浪费了。”
　　宫崎和青木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部人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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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卫老魏头在大门口规规矩矩一直站到８点半，他估计再没有什么人要进厂了，便关好大门，拿起扫帚，将厂门口的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尽管他也知道厂里灰并不厚，可他还是打了一桶水将桌椅擦拭了一回。对老魏头而言，每天这些份内的事是绝不能打折扣的：能在这里上个班已经挺不容易了，留在总厂的那些老伙计现在可是大半年都不知道发工资是怎么回事了，自己要对得起那６００来块钱的工资。
　　想想该干的事都已经干完了，老魏头又在门口站了一会，看见大家都在忙碌，心里挺舒坦。厂里现在生产形势非常好，而一个月前，那势头可真让人担心，工资欠了不说，人心也乱糟糟的，当时大家都觉得长新没戏了，新华总厂当初不也就是这么垮下来的？先是产品滞销，然后是拖欠工资，最后停产。谁也没想到长新公司这么快便能扭转局势。现在，欠的工资基本补上了，听车间里的人说，照现在的势头发展下去，没准大家这个月还能拿点奖金呢。他感到心满意足。
　　老魏头感到自己站得有些累，便回到屋里，酽酽地泡上一大缸茶，戴上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三湘都市报》，坐下看起报来。，
　　这时老魏头听见有人从外边进来，便拿眼睛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