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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壁-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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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的。
鱼津看看表,是十二点。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脑子里约略描绘了一下这以后的行动——横穿V字形的积雪峡谷,越过松高第二山脊,进人A浅谷,再从那里通过折回点返回到后又白的帐篷。若在平时,有两小时就够了,可是现在身体极度疲劳,应该估计到要用加倍的时间。照这样算来,四点或四点半钟大概可以到达帐篷的所在地。然后得马上回到德泽。从帐篷到德泽,估计也得五六个小时。
既然在第二岩台没有发现小坂,鱼津必须尽速回到德泽组织抢救队。
他开始挪动身子,象在匍匐前进。极度疲惫固然是个原因,更重要的是没有在第二岩台找到小坂,这夺走了他仅存的一点气力。
从第二岩台下到V字形积雪峡谷,坡道十分陡峭。鱼津把登山镐插入齐腰深的积雪里,扶着它步挨一步地挪动双腿。他感到自己现在这步子太慢了。
登山绳是怎么断的呢?可以肯定,绳子没有承受到任何冲力就断了。小坂失足、身体离开岩壁时,自己正抱住登山镐,却没有感到任何冲力,登山绳没有承负小坂的体重。
为什么没有冲力?这说明小坂的体重则加到登山绳的瞬间。绳子就断了。登山绳会断,这可能吗?
鱼津一边移动脚步,一边翻来复去地琢磨着这个问题。当有关登山绳的思索因故突然中断的时候,他眼前就浮现出小坂的身影——他现在一定躺在什么地方。
不知为什么,浮上鱼津脑际的小坂总是仰面躺在雪地上。照理说,仰面躺着的情况是少有的,出现一个俯卧着的小坂的身影倒是更可能些。但不知道为什么,浮现在鱼津脑际的小坂却是直挺挺地仰面躺着。
鱼津觉得小坂的这种身影就说明小坂还在哪儿活着。役法把小坂和死亡连结在一起。
小坂,你等着!你等着我:小坂,你要活!请你活着!鱼津要尽快下到德泽客栈去。
其实他真不想下到德泽客栈去,而是很想亲自到小坂可能坠落的地方去寻找。可是眼前这样的天气,又加上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么糟,这是万难办到的。
小坂仰面躺着的身影一从鱼津眼前消失,那个登山绳的问题立即取而代之,出现在脑海里——绳子为什么会断?
风雪时起时停,然而,鱼津对这种大自然的变化的感应已经变得迟钝了。他对风雪刮不刮已经心不在焉,唯有登山绳的问号和小坂仰面躺着的身影,交替着占据了他的心。
到达宝树边的时候,鱼津几乎只能一跷一破地勉强挪动双腿了,真是疲惫不堪。帐篷在雪光中戴着沉重的雪帽。不知什么时候起,天已经黑了。
鱼津钻进帐篷,在背囊里补充了食品,为了尽快赶往德泽,坐也没坐,又钻了出来。走出帐篷时,他感到那早已忘掉的高山雪夜的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自己。
吃过早饭,收拾好之后,美那子把咖啡从壶里倒入葡萄色的硬质陶瓷小咖啡杯,伺候坐在走廊的藤椅上看报的教之助。
教之助喜欢喝咖啡,天天如此,早饭后不喝上两杯浓咖啡就不称心。喝完第一杯,他一定会击掌,表示要第二杯。不光在家喝,到了公司,在开会或接待来客的时候,还要把这带刺激的褐色液体往肚里灌几杯。
美那子早就想减少教之助的咖啡饮量。喝浓茶可以听便,咖啡嘛,倒要想个办法。这两三年来教之助的身体衰弱多了,也说不出哪儿不好,但胃口太差。就拿早饭来说吧,一只半熟的鸡蛋,半块面包,再加半小杯番茄汁和少量生拌蔬菜。每天替他做早饭就好象孩子在玩游戏。她心里很不好过。
美那子认为食欲减退的主要原因,恐怕就在偏偏少不得咖啡。所以她期望,哪怕能把早上的咖啡减成一杯也好,可是怎么也办不到。_
元旦前,美那子特地买了小型的咖啡杯,就是西餐里饭后用的那一种。这样的杯子,就是让他喝双份,也只等于从前的一杯。她原打算一过了年就用它的,可是过年的那几天忙这忙那,来不及用,直到今天初五了,才开始用这种小咖啡杯。
美那子把自己和丈夫的两杯咖啡一起放到托盘上,端到走廊上。教之助沐浴着由玻璃窗射进来的微弱阳光,身子靠着椅背,表情呆滞。
美那子把托盘放在桌上,自己在丈夫的对面坐下。
教之助拿起咖啡杯,注视了一会,好象在端详它的形状和颜色。
“这很好看吧?”
深葡萄色的陶瓷在阳光中确是漂亮。
“怎么换成这么小啦!”
“那就可以给你两杯了。”
美那子满以为丈夫会马上把手里的杯子移到嘴边。可是丈夫没这么做。他放下杯子,拿起也是今天才开始使用的银茶匙,把它翻过来,象刚才那样端详一番。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小坂和你是什么关系?”
美那子抬起头,看了看丈夫。她不明自丈夫突然提起小坂是什么意图。
教之助没抬头,继续摆弄着银茶匙,过了一会儿才把它放回碟子上,说道:“是很好看。”这时才把脸朝向美那子。
“你问的什么关系是指……”美那子到底做过亏心事,所以心里是不安的。
“是单纯的朋友呢,还是多多少少……”
“当然是朋友。”
“不,朋友固然是朋友,是不是多少有点喜欢啦,或者什么……”教之助说得含含糊糊,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指的是感情上的事。”
美那子担心自己的脸色是不是变苍白了。
美那子难于揣度丈夫为什么要这么问。他心里到底在盘算什么?于吗要提起这种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她刹那间想到的是:说不定小坂来了信,而且被丈夫看到了。这是有可能的。
美那子的手拿着茶匙在小咖啡杯里搅动。茶匙似乎太大了点,得轻轻地动,要不咖啡会从杯里溢出来。
美那子先不回答,为了使心情平静下来,她拿起杯子喝咖啡。当她把杯子放回碟子里的时候,已经拿定主意——应该在这时候把自己对小坂的感情对丈夫说清楚。
美那子抬起头看着丈夫。这时是他拿着茶匙在杯子里搅动了。
“说真的,小坂这个人真有点伤脑筋。是个好人,但有些地方不注意分寸。纯洁倒是纯洁的——嗯,所以我对他说过,要他断绝往来。”
“唔?不注意分寸?难道说他爱你?”
“唉,是……”
“那你呢?”
“我讨厌这种……”
“不,我是在问你!他嘛,我知道大概就是那么回事。”
“问我?我会有什么感情:你怎么啦,是在怀疑我?”
“并不怀疑。”
“那你为什么这么问?好,那我就说清楚!我不喜欢他,讨厌!所以我要他别来往了。”
“明白了。听你这么说就够了。”
“这又是为什么?”
“没什么,行了。”教之助看美那子有点生气,便劝止地说:“再来一杯咖啡吧,饭厅里有晨报,一起拿来。如果你对小坂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那就好。你看看报吧。”
美那子听说丈夫要她看报,心里感到一阵不安。可以预料报上登着有关小坂的事,但是猜不透是什么事。
“出了什么事?”
“你看好啦。”
美那子去给教之助例第二杯咖啡,拿起空杯子,走进饭厅。她没倒咖啡而先拿起了报纸。
她翻开社会版,拣主要消息的标题看下去,看到“德高山初次发生遇难事件”。心里立刻明白了,因为小坂和鱼津曾经说过年底要上德高山。
……不少人熟悉的登山新秀生津恭太与小坂乙彦,为登前穗高峰的东坡,于上月三十日从上高地出发,进入后又白峰。元月二日在A岩台上因登山绳断裂,小坂从岩壁上坠落。鱼津下至德泽客栈告急,正在德泽客钱的M大学山岳部的六名成员立即前往现场抢救。现场一带因积雪深厚,搜索极为困难,估计小坂得救的希望很小。
美那子读完后,差点儿“啊”地叫出声来,好容易才克制住。她脑海里浮现出倒在岩石间的小坂乙彦的身影——昂着头,仰起精悍的脸,挣扎着想从岩石间爬出来。美那子不知道冬季的山是什么样子,以及攀登岩壁是怎么回事。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所以自然把小坂的遇难想象成那个样子了。
美那子走进厨房,从室里给丈夫倒出第二杯咖啡,可是手抖了好半天。
她回到走廊上,教之助就说:“看来冬季登山是危险的。”
美那子扯开了话题:“用这个小杯也一样吧。”
她嘴里和丈夫闲扯咖啡杯,心里却急着想离开丈夫跟前,到没人的地方去。两三分钟前她说过不喜欢小坂乙彦,感到讨厌,这并非撒谎。可是知道对方遇难后,平静不下来了。以往对小坂态度冷淡,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不免感到内疚,也觉得小坂可怜。
“你的脸很苍白。”教之助说。
其实美那子自已早感觉到了。贫血的前兆——一种独特的即将昏迷过去的感觉正在向她袭来。
美那子觉得丈夫的行动比往常缓慢得多。教之助平时喝完咖啡就站起来,好象多费一分钟也可惜似的。今天却特别慢。
“有没有奶油馅饼或甜食?”
“不巧,没有了。本来有羊羹的,昨天晚上被我吃掉了。”
“水果呢?”
“要苹果的话,有的。”
“行,就给我苹果吧。”
美那子想:他今天怎么啦,往常他怕吃了冷苹果牙齿发酸,不要吃,而今天……由它去吧,有了苹果就可以离开丈夫跟前了。美那子吩咐女佣人把苹果磨成酱拿给教之助,自己去取另外两种报纸,在厨房里翻阅起来。遇难的消息也登在社会版的那个地方,字号大小差不多,内容也大致相同。不同的是,这两种报纸的写法都肯定小坂乙彦已死,并认为搜索工作将在这一两天内中止,到五月份才能再进行。
“先生要出去了。”
美那子听到这声音,把视线从报上移开:“换好衣服了?”
“换好了。”
“汽车呢?”
“刚刚来。”
“是吗,我还不知道呢。”
美那子走到前门,教之助正在穿靴子。他那猫着腰向前倾斜着的样子,象个老头儿。美那子时常会在偶然的一瞬间里,感到丈夫老得厉害。
美那子送走丈夫,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丈夫的话。一股怒火冲上心头。
如果我对小坂乙彦怀有特别的感情,丈夫就想把报上的遇难消息瞒着我吧,这也许是为了避免看见我失去理智而惊慌失措,也可能是为了庇护我而免得我陷入那种状态。
不管为了什么,总之,这是娶了年龄悬殊的年轻妻子的丈夫所具有的特殊感情。
不愿看见妻子惊慌失措的窘态,这是出于本位主义的冷酷;体贴妻子、不让妻子在自己面前暴露窘态,这是对年轻的妻子怀有卑怯心理。美那子忽然感到这样的丈夫令人可憎。
在这种感情的反作用下,她不由得想起了曾经把她紧紧抱住,使她气都透不过来的小坂乙彦的身体。现在这年轻的身体却躺在岩石缝里,任凭风吹雪打。想到这里,美那子打起了寒颤。
美那子拨着字盘给小坂所在的公司打电话,这时她脸上完全是一个女人为情人生死担忧的严肃表情。
小坂所在单位“登高出版社”的电话一直占线,美那子隔一会儿就拨一次,拨了好几次。电话终于打通了,传来了一个男职员爱理不理的声音。美那子问他:
“我刚在报上看到了小坂先生遇难的消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详细一点的情况?”
对方不直接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小坂先生的熟人。”
“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不过,和亲戚差不多。”
对方改了口吻说:“我们也只收到一份电报,说他遇难了。此外再没什么消息,我们自己还在向报社打听呐。”
大概为了小坂的事,单位里也很忙乱,对方随即挂断了电话。她一时不知所措。
美那子没有办法,本也想问问报社,于是打电话给B报社,可是不知道应该找哪个部门,就把情况告诉了接线员。
等了一会儿,社会部的记者来接电话了。
“这,我不知道。”语气显得很不耐烦。听声音象是位年轻记者,“请你等等,我给你接到别的部门去。”
地方部的记者来接电话了。美那子询问后,回答的话同刚才一个样:“这,我不知道。”接着同样补了一句,“请你等等。”
又换了位记者,声音听来要比刚才的年纪大些:“我们得到的消息也只有报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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