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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门-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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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到响勺胡同去睡也行,“要是你再把我搂到沙发上睡,我一定不再‘咕容’。”
这使苏眉想起她们在响勺的日子,想起她们那天早晨逃出北京的狼狈情景。
赶汽车时苏玮追不上苏眉,那是因为她穿着挤脚的花布鞋,脚面被鞋挤得鼓出老
高,像个小肉包子。那时苏眉却在前边一味地呵斥她。可是,假如没有这个鼓着
脚面的家伙那如此坚决的大哭,也许她们还得回响勺胡同。世间的事都是这么偶
然又这么必然,如同她们当时只有共同的狼狈和从这狼狈中获得的共同亲密。谁
也不去想将来会怎样:能不能逃离北京,会不会长大。
但是偶然的,她们都长大成人了;必然的,她们都结婚了。像许多婚后的姐
妹一样,她们彼此还偶然地生出些小挑剔——必然。
苏玮说:“我觉得你结婚以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苏眉说:“怎么,你感到什么了?”
苏玮说:“一时也说不具体,反正和从前有点儿区别。”
苏眉对苏玮这小挑剔并不去用心。不大一样了,是不大一样了。也许苏玮是
指苏眉本人,也许是指她们之间。究竟是苏眉本人的什么,她们之间的哪方面,
这又何必深究?反正是结婚了,反正不是姐儿俩相依为命的时候了。要是再去来
个相依为命,肯定谁也受不了谁。
苏眉不是也一样地说苏玮吗。
苏眉说:“小玮,我觉得你结婚以后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苏玮说:“怎么,你感到什么了?”
苏眉说:“一时也说不具体,反正和从前有点儿区别。”
苏眉不是有意用苏玮的话去还击苏玮,因为这是她们的同感,无须探讨,也
不是唇枪舌剑,只是同感。
但苏眉对苏玮的“不大一样”毕竟有几分具体,比如她曾毫不掩饰地问苏玮:
“中国这么大,中国人这么多,你为什么单找尼尔做丈夫?”她送苏玮去机场那
天坐在“雪铁龙”里也想过这件事,她看着尼尔的后脑勺:这个小美国佬。也许
她在童年听的看的关于美国人——不,美国鬼子的事太多了,朝鲜、越南什么的。
她小时候在响勺胡同看过一本叫《南方来信》的书,当时美国正和越南打仗,在
那本书里单是美国兵对越南妇女的蹂躏就令人发指。有时在一个瞬间她总把尼尔
错看成书中画的那种美国兵,穿着大皮鞋,嘴里嚼着口香糖,喊着“哈罗”“ok”。
苏眉现在对苏玮结婚的非议远远不再是这些,那些年代的国际事端在她们这
代人的头脑里毕竟是淡漠的。尼尔还是尼尔,尼尔还是个连苏眉也觉得他单纯可
爱的“小美国佬”。她有时恨他是美国人恨苏玮跟美国人走,也许是因为美国太
远,远在地球另一面。这使得苏眉常常计算北京和纽约的时差,计算着当她做午
饭时苏玮正在睡觉;而当她午夜躺下时苏玮却正吃午饭。这仿佛是苏玮成心跟她
在时间上作对,于是一切还是因了苏玮的离去还是因了那个小美国佬,他们一块
儿成心和她作对。
这一切还不是她们共同觉出的那个“不大一样”,有了不大一样才会不大一
样,不大一样倒成了她们共有的先人为主。
比如苏玮常常为了苏眉事业上那过分的兢兢业业、艺术观点上那份难能的不
偏不倚给她下不来台。
苏玮说:“我对艺术一窍不通,这辈子也甭想让我再跟艺术结下什么缘。可
是我用一个普通观众的眼光看你,我总觉得你的作品……”
苏眉说:“你说吧,我不在乎。”
苏玮说:“你的作品少点看头,也可以说成没看头儿。
苏眉说:“你不愧是我妹妹,你不愧是苏玮。”
苏玮说:“你是不是嫌我太直截了当,伤害了你的……积极性,创作的积极
性。”
苏眉说:“我正需要点儿伤害,你没见我听的净是不伤害。”
苏玮说:“你是说评论界?”
苏眉说:“评论界、观众……领导,都有。”
苏玮说:“观众可不包括我吧?”
苏眉说:“不包括你。”
苏玮说:“这还差不多。”
苏眉说:“说真的,你最喜欢什么样的艺术?”
苏玮说:“要么就让人一目了然,要么干脆就让人什么也看不懂。”
苏眉说:“哪个画家不这么想?”
苏玮说:“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苏眉说:“……”
苏玮说:“还有你那题材,怎么老是伯乐相马?如今全中国只剩下伯乐和马
了,好像能认出马的好坏只有个伯乐。‘的卢’‘赤兔’还有草原的‘高血马’
伯乐认过吗?”
苏眉说:“这么说你还看过《三国》?”
苏玮说:“译过,助理。”
苏眉说:“你还去过草原?”
苏玮说:“倒是去过。为什么你们——我说的是你们,不好好想想:现在没
人非让你戴红袖箍不可,干吗大家还非得争着抢着戴?”
苏眉对苏玮的侃侃而谈不是无言以对,她是不愿和苏玮把这种有关艺术的谈
话继续下去。这原本是个不费劲就能回答得很圆满的问题,却又是个谁都说不清
的问题。从别林斯基到尼采,从八大山人到毕加索,谁都想说清谁都说得明白得
不能再明白,然而还是一笔糊涂账。现在一个刚进入艺术界的提不起来的美其名
为专业画家的苏眉又怎么能说得清?你不是个光唱戏不下海的票友,你不是留着
长发光着膀子坐在展览馆门口骂大街的业余画家,你是个“搞专业”的,你要搞
就得先站住。要站得住,你不考虑四面八方谁替你考虑?艺术上的海阔天空并不
难。她一个同班好友说:“苏眉,我他妈什么都画不像,才想起干脆就不让他像。”
后来她便往画布上泼颜色粘布条,后来连用过的卫生纸也往亡粘。谁知她的周围
却出现了一批狂热的崇拜者,苏眉周围当时倒冷冷清清。
苏眉的不冷清是她毕业之后的事,毕业、工作便是向社会的亮相。她要考虑
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她既不愿让人说这个年轻画家老气横秋循规蹈矩,也不愿让
人把她形容成疯疯癫癫的梦呓者。同行们说她:“行,又新又能接受。”说内行
点是有现代意识又注重传统,说“专业”点是放得开而又有基本功。苏眉要的就
是这“又新又能接受”,她站住了。
站住了,是苏眉的一个公开,又是一个内心的秘密。她没有暴露给苏玮,但
她自信这已经用不着暴露。她那站住的本身就已经是对苏玮明白的告诉。
苏玮不去明明白白,苏眉是姐姐。妹妹在姐姐面前,弟弟在哥哥面前,还是
讲点分寸为好。尽管苏玮在苏眉跟前侃侃而谈、毫无顾忌,但她毕竟还是做了保
留,虽然这保留不是她本来的意愿。
这就是目前存在于她们之间的那点“不大一样”吧。
苏眉每次给苏玮回信都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对专业不要总是换来换去,就算
世界上有许多适合你学的专业,但你还是应该认准一门儿别左顾右盼,你已经不
小了。
苏眉对苏玮的劝告虽不是侃侃而谈,但也是为了自己那早已站住和苏玮的应
该早站住的一点点言不由衷吧。
苏眉在北京画舫斋的个人画展要开幕了,她正式请了苏玮和尼尔。为了这次
出省进画舫斋,苏眉很费了些精神。年轻画家都看重这种“个展”,虽然为这个
画展她也托同学找关系,坐着出租像当年司猗纹一样(就差洋车了)在北京跑四
城,跑比画耗费了她更大的精力,但是她跑成了。那地点虽不是金碧辉煌的美术
馆,可也不是陶然亭、紫竹院一般的“野台子”。… 没有一个画界人士不把画舫
斋看做是仅次于美术馆的。
尼尔兴高采烈接受了苏眉的邀请,但苏玮正头疼。这使得苏眉有几分尴尬,
使她不得不低三下四地对苏玮说:“我求求你去吧,这次没有‘伯乐’。”
苏眉的“求”打动了苏玮。苏玮真在头疼。
苏眉恨苏玮的头疼,她又爱她头疼着还要去看画展。
苏玮恨苏眉——她头疼着她还在逼她,她又爱她的“求”她。没有比这爱再
坦荡的爱了,一个画家为什么要去求一个观众呢?
画展上没有“伯乐”(并且以后在苏眉的艺术生涯中再也没有出现过伯乐),
甚至有几幅苏眉不擅长的题材还引起了苏玮一点兴趣,她当着观众当着作者本人
夸了它们。尼尔为这画、这夸所打动,他指着一张跟苏眉开着玩笑:“这张,我
要订下它们·。姐姐,你打算要多少钱?”
苏眉先纠正了他的语病说:“是它,不是它们。”
“对,是它。”尼尔说。
苏眉说:“你出二百万美元,我再考虑一下好吗?”
尼尔说:“二百万,不太少吗?我准备用五百万。”
苏玮说:“好啦好啦,快看吧,留着你那五百万美元去吃生煎包子吧。”
苏玮对苏眉的当众赞赏和尼尔的“五百万美元”,终于给了苏眉极好的心情。
她觉得天下理解她的还是妹妹,就因为她能不折不扣地腻歪她的“伯乐”,就因
为她能不折不扣地当众赞赏她那没有伯乐的新作(伯乐倒像是苏玮)。
就因为她能在信上直截了当劝告苏玮在事业上不要左顾右盼,就因为在下封
信里苏玮又换了专业。
从画舫斋出来,他们三人还是到一家小铺去吃生煎包子了。
苏眉记得那天包子铺里人很多,她排队等买牌儿,苏玮等座位。尼尔因了刚
才的画展还在兴奋不已,他一会儿挤到苏眉跟前要掏钱请客,一会儿又挤到苏玮
跟前用英语和她说着什么。后来他又挤过来要求替苏眉排队,苏眉说“留着你那
五百万吧”。尼尔懂了,摊了一下胳膊,把钱包装进衣袋。
包子买到了,却没等到座位。三人站在角落里端着盘子吃,人来人往挤得他
们东倒西歪,但他们吃得都很高兴。尼尔的高个子大鼻子在人堆里十分显眼,他
吃得最香。后来苏眉刚咬开一个包子便张口结舌地显出愕然。苏玮问苏眉包子馅
儿里有什么,苏眉不说,想悄悄扔掉,苏玮却要过来,发现包子里的问题。尼尔
也弯下脖子凑上来,对包子馅儿进行研究。他劈手从苏眉手中夺过那有问题的包
子,挤到柜台前找经理。“经理!经理!”尼尔以按捺不住的激动喊着,嘈杂的
人声因这洋鬼子的呼喊顿时静了下来,人们不知道他要找经理干什么。一个秃顶
的中年人走近尼尔(大概是经理),毕恭毕敬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尼尔把那个咬
开的包子举到中年人眼前说:“这个包子有问题。”经理问他有什么问题,并说
我们欢迎顾客指出,更欢迎外国朋友提出。尼尔说:“好吧,现在我给你指出,
这个包子里有一根鸡巴上的头发!”
小铺里的人们愣了一会儿才不约而同地发出经久不息的哄笑,意外而又开怀。
秃顶的经理也大笑起来。人们没有料到这洋人还会讲中国人的粗话,可那里分明
有一根……
尼尔恼怒地问经理怎么办,经理掩住笑,接过包子回厨房为尼尔换了一个,
用只小碟托着递给尼尔。尼尔接过包子,认真举着挤过人群,认真地将新包子交
给苏眉。他成了一个被人围观的稀罕,他的行为却又激怒了苏玮。她夺过那包子
把它扔在桌上,将尼尔推出包子铺。苏眉跟出来,她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
情,大概叫沮丧吧。
一路上苏玮用英文跟尼尔吵,大概是骂尼尔的多事和当从出丑。尼尔却不向
她道歉,还挽住苏眉的胳膊说:“一个中国艺术家为什么要吃带鸡巴的头发的东
西?她是艺术家。”他说得认真严肃,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反驳的严肃认真。苏眉
很为尼尔的见义勇为而感动,她相信汉语的脏话和不脏的话在尼尔脑子里实在还
没形成一个概念一种习惯。刚才他怎么形容才对?怎样用文明语言来形容这脏东
西?苏眉也不知道。然而苏玮还在跟尼尔赌气,尼尔终于知道自己出了丑。他追
上苏玮问她应该怎么说。怎么说,苏玮怎么会知道,她只“破怒为笑”地说尼尔
“傻帽儿”。“傻帽儿”尼尔的脸不红,还是一副坦然相儿。
苏眉想,尼尔是多么爱苏玮,而苏玮也希望让苏眉看到她对尼尔的管束能力
——别看他是个老外。这种时候往往是苏眉欣赏苏玮的时候,一种带有多种滋味
的欣赏。她欣赏她是个能干的家伙,管束着尼尔就像管束着人生。然而这种时候
也往往是苏眉惆怅的时候,她日益体味到在苏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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