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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精选集-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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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突然可怜巴巴地说:
“我很高兴看见你。”
最后这个字哽在我喉咙里。与其说这句话,我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她肯定会生气。我知道最初一刻钟是很难熬的。从前,每次我看见安妮,不管是在分别二十四小时以后还是在清晨一觉醒来,我说的话从来就不是她想听的,从来就与她的裙衣、天气以及前一天的最后交谈不相适应。但是她要什么?我猜不着。
我抬起眼睛,她正带着几分温情看着我。
“这么说你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傻?”
她脸上流露出满意,但她看上去很疲乏。
“你是一块界石,”她说,“路边的界石。你始终如一地在那里,一辈子都在那里标明此去默伦二十七公里,去蒙塔尔吉四十二公里,所以我很需要你。”
“需要我?我有四年没有见到你了,这段时间你需要我吗?你可真是严守秘密。”
我笑着说,她也许会以为我怨恨她。我感到自己嘴上的微笑很虚假,我感到局促。
“你真傻!当然,我不需要看见你,如果你是这个意思。你知道,你并没有什么特别悦目的地方。我需要的是你的存在,我需要你保持不变。你就像那只白金米尺,它被保存在巴黎或近郊,但是大概谁也不想看见它。”
“你这就错了。”
“总之,这无关紧要,对我无关紧要。怎么说呢,我很高兴这只米尺存在,它的准确长度是地球子午线的四分之一的一千万分之一。每当有人测量住房,或者卖我一米一米的布料时,我都想到那个米尺。”
“是吗?”我冷冷地说。
“可是你知道,我完全可以把你仅仅看做是抽象的道德,看做一种界限。我每次都想起你的面孔,你该感谢我才是。”
又是精深微妙的高论!从前我不得不忍受它,而内心里是简单庸俗的愿望,我想对她说我爱她,想将她抱在怀里。今天我再没有任何愿望了,也许仅仅想默默地看着她,在沉默中体验这件奇事中最重要的一点:安妮在我面前。对她来说,今天是否和别的日子一样呢?她的手并不颤抖。她给我写信的那一天大概有话要对我说——也许仅仅是心血来潮,而现在这个问题早就不存在了。
突然,安妮满怀深情地对我微笑,以至泪水涌上我的眼睛。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旧事重提感到沮丧
“我想你比想白金米尺要多得多。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你的整个模样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站起来到我身边,手搭在我肩头:
“你在抱怨,可你敢说你没有忘记我的脸?”
“你真鬼,”我说,“你明明知道我记性不好。”
“你承认了,你把我完全忘了。在街上你能认出我吗?”
“那当然。这不成问题。”
“你还记得我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当然,浅黄色。”
她笑了起来:
“你说得倒得意。你现在看到我的头发了,当然就知道啦。”
她用手掠了一下我的头发。
“而你呢,你的头发是棕红色,”她模仿我说,“我永远忘不了头一次见到你的情景。你戴着一顶近淡紫色的软帽,与你的棕红色头发极不相称,很难看。你的帽子呢?我想看看你是不是还那样缺乏审美力。”
“我不戴帽子了。”
她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睁着大眼。
“这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要真是,那我该祝贺你了。当然!是该想到这一点的。你的头发配什么东西也不行,帽子、椅垫、甚至作为背景的墙上的壁毯都和它不配。要不然你就该把帽子紧紧压在耳朵上,比如你在伦敦买的那顶英国毡帽。那时你把头发藏在帽子下,人家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头发。”
她用算老账的坚决口吻又说:
“它对你不合适。”
我不知道她指的是哪顶帽子。
“我说过它对我合适吗?”
“我想你说过,甚至你一个劲地说这个。你认为我看不见你,便偷偷地照镜子。”
安妮旧事重提,我感到沮丧。她甚至不像在回忆,她的声调不像在回忆往事时那样动情、怀旧。她好像在谈论今天,最多昨天。在她身上,旧日的观点、固执、怨恨丝毫未变。而我却相反,对我来说,一切都沉浸在一种诗意的朦胧中。我准备做出一切让步。
她突然用平淡的口吻说:
“你瞧,我胖了,我老了,我得保养。”
不错,她显得疲乏。我正要开口,她又接着说:
“我在伦敦演戏。”
“和坎德勒在一起?”
“不,不和坎德勒。你总是这样。胡思乱想,总以为我和坎德勒一起演戏。坎德勒是乐队指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我在索霍广场一个小剧院演戏,演过《琼斯皇帝》,肖恩·奥卡西和辛格奥卡西(1880—1964),辛格(1871—1909),均为爱尔兰剧作家。的剧本,还有《布里塔尼居斯》《布里塔尼居斯》,法国十七世纪古典主义剧作家拉辛的名剧。。”
“《布里塔尼居斯》?”我吃惊地问。
“是的,是《布里塔尼居斯》,我就是因为这事才离开的。是我建议他们上演《布里塔尼居斯》的,他们想让我演朱莉。”
“那又怎么样呢?”
“当然我只演阿格里比娜。”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不该问这个。生命从她脸上消失,但她立即回答说:
“我不演戏了。我旅行。有人养着我。”她微笑地接着说:“啊!别这么担心地看着我,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一直对你说,我不在乎让人养着。再说这是个老家伙,不碍手碍脚。”
“是英国人?”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不快地说,“我们别谈这个老好人了。他对你、对我都无足轻重。你喝茶吗?”
她走进盥洗室。我听见她来回走动,挪动锅子,自言自语,她的声音尖利,模糊不清。在她的床头柜上,像往常一样,放着一本米什莱的《法国史》。我现在看清了,在床的上方,挂着一张照片,惟一一张照片,是爱米莉·勃朗特的兄弟为姐姐作的肖像画的复制品。
安妮走回来,突然说:
“现在你该谈谈自己了。”
接着她又消失在盥洗室里。尽管我记性不好,这一点我是记得的:她总是这样直截了当地提问题。我十分局促,因为我感到她既是真心关心我,又想赶紧说完了事。总之,听到这句话,我不再怀疑了,她有求于我。目前只是刚刚开场,先排除可能的障碍,彻底解决次要问题:“现在你该谈谈自己了。”再过一会儿,她将谈她自己。突然间,我什么都不想对她说。何必呢?恶心,恐惧,存在……最好还是把这一切留给我自己。
“来吧,快点。”她在墙那边喊道。
她端着茶壶进来了。
“你现在在干什么?住在巴黎吗?”
“住在布维尔。”
“布维尔?为什么?但愿你没有结婚吧?”
“结婚?”我吓了一跳。
安妮居然想到这个,我很不痛快,并且告诉了她:
“真荒谬,完全是你曾责怪我的那种自然主义的臆想。你知道,从前我想像你是寡妇和两个男孩的母亲,我还给你讲了许多我们将来的事,你觉得很讨厌。”
“而你还十分得意,”她平静地回答说,“你说那些话是装样子。现在你口头上这么气愤,可哪一天你就会偷偷地结婚,你这人不可靠。整整一年,你一直愤愤地说你绝不去看《皇帝的紫罗兰》指电影《皇帝的紫罗兰》,讲的是第二帝国时期,一位卖花女如何成为贵妇;影片因女演员的精湛演技而大获成功,并受到知识分子的赞赏。——原编者注,可是有一天我病了,你便独自去街区的小电影院看了。”
“我现在住在布维尔,”我庄重地说,“因为我在写一本关于德·罗尔邦先生的书。”
安妮专注地看着我:
“德·罗尔邦先生?十八世纪的人?”
“是的。”
“不错,你和我讲过。”她含糊地说,“那么是一本历史书了。”
“对。”
“哈!哈!”
如果她再提一个问题,我会告诉她一切,但她什么也不再问了。看来她以为对我知道得够多了。她很善于听人说话,但是只在她愿意的时候。我瞧着她,她低下眼睛,在考虑跟我说什么,怎样开口。我该询问她吗?她大概也不愿意。她认为合适的时候就会说的。我的心跳得很快。
她突然说:
“我变了。”
这就是开头。但她沉默了。她往白瓷茶杯里倒茶。她在等我开口,我得说点什么,不是随便什么,而是她期待的话。我如坐针毡。她真的变了?她发胖,脸色疲惫,但这肯定不是她想说的。
“我不知道,我不觉得。我又看到你的笑容,你起身把手搭在我肩上的姿势,你自言自语的癖好。你仍然读米什莱的《法国史》,还有其他许多东西……”
她一向关心我的永恒本质,而对我生活中可能发生的事漠不关心;她有一种古怪的矫揉造作,既像书呆子又很可爱;她一见面就排除礼貌和友谊的机械套式,排除一切促进人与人关系的东西,迫使对话者不断想出新花样。
她耸耸肩,冷冷地说:
“是的,我变了。完完全全变了。我不再是原来的我。我以为你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你却和我谈米什莱的《法国史》”。
第二部分:安托万·罗冈丹的日记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她站到我面前:
“咱们瞧瞧这个人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么厉害。你找一找,我在什么地方变了?”
我在犹豫。她跺着脚,虽然还在微笑,她确实不高兴了:
“从前,你总为了什么事烦恼,至少你是这么说的,而现在这种烦恼没有了,消失了。你肯定觉察到了。你是不是现在太舒服?”
我不敢说不。我像从前一样颠起屁股坐在椅子上,考虑如何躲开陷阱,如何躲开莫名其妙的怒火。
她又坐下来,自信地摇摇头说:
“是呀,你不明白,是因为你忘了许多事,忘得比我估计的多。瞧,你忘了从前干的坏事吧?你来,你说话,你走,没有一件事是合时宜的。想像一下一切都没有变:你进来,墙上挂着面具和披巾,我坐在床上,我对你说(她的头朝后仰,鼻孔张大,说话像在念台词,仿佛在嘲弄自己):‘怎么样?还等什么,坐呀!’当然我会小心翼翼地避免说:‘别坐靠窗的那张安乐椅。’”
“那时你给我设下陷阱。”
“不是陷阱……于是,当然啦,你会笔直走过去坐下。”
“那又会怎么样呢?”我问,一面转身好奇地瞧着那张椅子。
那是一张普普通通,看上去和蔼可亲、舒舒服服的椅子。
“太不好了。”安妮简短地说。
我不再坚持,因为安妮周围总有这么多忌讳的物品。
我突然说:
“我想我猜到了一点点,太好了。等等,让我想一想,对,这间房是光秃秃的,你得承认我一进来就发现了。对,从前我一进来总看见墙上有披巾、面具等等。旅馆总是被关在门外,你的房间是另一种样子……你不会来给我开门,我会看见你蹲在房角里或者坐在那块红地毯上,你总随身带着那块地毯,你严厉地看着我,等待着……只要我一说话,动一动,吸一口气,你就会皱起眉头,我就会感到自己罪孽深重,也不知为什么。然后,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我会做一件又一件的蠢事,深深陷入错误之中……”
“这种事发生过多少次?”
“上百次!”
“至少!那你现在更精明,更机灵了吧?”
“不!”
“我喜欢听你这样说。那又怎样呢?”
“那就是,再没有……”
“哈!哈!”她用演戏的腔调喊了起来,“他还不相信!”她又轻轻地接着说:
“是的,你可以相信我:再没有了。”
“再没有完美的时刻了?”
“没有了。”
我目瞪口呆,坚持说:
“终于你不……结束了这些……悲剧,瞬间的悲剧;面具、披巾、家具,还有我,都在悲剧里扮演小小的角色,而你演的是大角色。”
她微笑:
“忘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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