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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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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俗语说的,“金子还是金子换”,谁知竟叫老爷看中了!你如今这一来,可遂了你素日心高志大的愿了,又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跟了我回老太太去。”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要走。 鸳鸯红了脸,夺手不行。邢夫人知他害臊,便又说道:“这有什么臊的?又不用你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鸳鸯只低头不动身。邢夫人见他这般,便又说道:“难道你还不愿意不成?若果然不愿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看主子奶奶不做,倒愿意做丫头?三年两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奴才。你跟我们去,你知道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的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了机会,后悔就迟了。”
鸳鸯只管低头,仍是不语。邢夫人又道:“你这么个爽快人,怎么又这样积起来?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儿,只管说,我管保你遂心如意就是了。”鸳鸯仍不语。邢夫人又笑道:“想必你有老子娘,你自己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呢?这也是理。等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只管告诉他们。”说毕,便往凤姐儿屋里来。
凤姐儿早换了衣裳,因屋内无人,便将此话告诉了平儿。平儿也摇头笑道:“据我看来,未必妥当。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他那个主意,未必肯。也只说着瞧罢了。”凤姐儿道:“太太必来这屋里商量。依了还犹可,要是不依,白讨个没趣儿,当着你们,岂不脸上不好看?你说给他们炸些鹌鹑,再有什么配几样,预备吃饭。你且别处逛逛去,估量着走了,你再来。”平儿听说,照样传给婆子们,便逍遥自在的园子里来。
这里鸳鸯见邢夫人去了,必到凤姐房里商议去了,还必定有人来问他,不如躲了这里。因找了琥珀,道:“老太太要问我,只说我病了,没吃早饭,往园子里逛逛就来。”琥珀答应了,鸳鸯便往园子里来各处游玩,不想正遇见平儿。平儿见无人,便笑道:“新姨娘来了?”鸳鸯听了,便红了脸,说道:“怪道,你们串通一气来算计我!等着我和你主子闹去就是了!”
平儿见鸳鸯满脸恼意,自悔失言,便拉到枫树底下,坐在一块石上,把方才凤姐过去回来,所有的形景言词,始末原由,都告诉了他。鸳鸯红了脸,向平儿冷笑道:“我只想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做?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我心里却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这话我先放在你心里,且别和二奶奶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证的娶我去做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平儿方欲说话,只听山石背后哈哈的笑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二人听了,不觉吃了一惊,忙起身向山后找寻,不是别人,却是袭人,笑着走出来,问:“什么事情?也告诉告诉我。”说着,三人坐在石上。平儿又把方才的话说了。袭人听了,说道:“这话,论理不该我们说:这个大老爷,真真太下作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能放手了。”平儿道:“你既不愿意,我教你个法儿。”鸳鸯道:“什么法儿?”平儿笑道:“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鸳鸯啐道:“什么东西!你还说呢!前儿你主子不是这么混说?谁知应到今儿了!”袭人笑道:“他两个都不愿意,依我说,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就说把你已经许了宝二爷了,大老爷也就死了心了。”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骂道:“两个坏蹄子!再不得好死的!人家有为难的事,拿着你们当做正经人,告诉你们,与我排解排解,饶不管,你们倒替换着取笑儿!你们自以为都有了结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来,天底下的事,未必都那么遂心如意的。你们且收着些儿罢,别忒乐过了头儿!”
二人见他急了,忙陪笑道:“好姐姐!别多心!咱们从小儿都是亲姊妹一般,不过无人处偶然取个笑儿。你的主意,告诉我们知道,也好放心。”鸳鸯道:“什么主意!我只不去就完了!”平儿摇头道:“你不去,未必得干休。大老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虽然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此刻不敢把你怎么样,难道你跟老太太一辈子不成?也要出去的。那时落了他的手,倒不好了。”鸳鸯冷笑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这里;若是老太太归西去了,他横竖还有三年的孝呢。没个娘才死了,他先弄小老婆的!等过了三年,知道又是怎么个光景儿呢?那时再说。纵到了至急为难,我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不然,还有一死!一辈子不嫁男人,又怎么样?乐得干净呢!”平儿袭人笑道:“真个这蹄子没了脸,越发信口儿都说出来了!”鸳鸯道:“已经这么着,臊会子怎么样?你们不信,只管看着就是了!太太才说了,找我老子娘去。我看他南京找去!”平儿道:“你的父母都在南京看房子,没上来,终久也寻的着;现在还有你哥哥嫂子在这里。──可惜你是这里的家生女儿,不如我们两个只单在这里。”鸳鸯道:“家生女儿怎么样?“牛不喝水强按头”吗?我不愿意,难道杀我的老子娘不成!”
正说着,只见他嫂子从那边走来。袭人道:“他们当时找不着你的爹娘,一定和你嫂子说了。”鸳鸯道:“这个娼妇,专管是个“六国贩骆驼”的!听了这话,他有个不奉承去的!”说话之间,已来到跟前,他嫂子笑道:那里没有找到,姑娘跑了这里来。你跟了我来,我和你说话。”平儿袭人都忙让坐。他嫂子只说:“姑娘们请坐。找我们姑娘说句话。”袭人平儿都装不知道,笑说:“什么话?这么忙!我们这里猜谜儿呢,等猜了再去罢。”鸳鸯道:“什么话?你说罢。”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里告诉你,横竖有好话儿。”鸳鸯道:“可是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姑娘既知道,还奈何我?快来!我细细的告诉你。可是天大的喜事!”
鸳鸯听说,立起身来,照他嫂子脸上下死劲啐了一口,指着骂道:“你快夹着你那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什么好话?又是什么喜事?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的丫头做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外头横行霸道,自己封就了自己是舅爷;我要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生死由我去!”一面骂,一面哭。平儿袭人拦着劝他。
他嫂子脸上下不来,因说道:“愿意不愿意,你也好说,犯不着拉三扯四的。俗语说的好:“当着矮人,别说矮话。”姑娘骂我,我不敢还言;这二位姑娘并没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人家脸上怎么过的去?”袭人平儿忙道:“你倒别说这话。他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拉三扯四的。你听见那位太太、太爷们封了我们做小老婆?况且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他骂的人,自由他骂去,我们犯不着多心!”鸳鸯道:“他见我骂了他,他臊了,没的盖脸,又拿话调唆你们两个!幸亏你们两个明白!原是我急了,也没分别出来,他就挑出这个空儿来!”他嫂子自觉没趣,赌气去了。
鸳鸯气的还骂,平儿袭人劝他一回方罢了。平儿因问袭人道:“你在那里藏着做什么?我们竟没有看见你。”袭人道:“我因为往四姑娘房里看我们宝二爷去了。谁知迟了一步,说是家去了,我疑惑怎么没遇见呢?想要往林姑娘家找去,又遇见他的人,说也没去。我这里正疑惑是出园子去了,可巧你从那里来了。我一闪,你也没有见。后来他又来了,我从这树后头走到山子石后,我却见你两个说话来了。谁知你们四个眼睛没见我!”
一语未了,又听身后笑道:“四个眼睛没见你,你们六个眼睛还没见我呢!”三人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你道是谁?却是宝玉。袭人先笑道:“叫我好找!你在那里来着?”宝玉笑道:“我打四妹妹那里出来,迎头看见你走了来,我想来必是找我去的,我就藏起来了,哄你。看你扬着头过去了,进了院子,又出来了,逢人就问,我在那里好笑。等着你到了跟前,吓你一跳。后来见你也藏藏躲躲的,我就知道也是要哄人了。我探头儿往前看了一看,却是他们两个,我就遶到你身后头。你出去,我也躲在你躲的那里了。”平儿笑道:“咱们再往后找找去罢。只怕还找出两个人来,也未可知。”宝玉笑道:“这可再没有了。”
鸳鸯已知这话俱被宝玉听了,只伏在石头上装睡。宝玉推他笑道:“这石头上冷,咱们回屋里去睡,岂不好?”说着,拉起鸳鸯来,又忙让平儿来家吃茶,和袭人都劝鸳鸯走,鸳鸯方立起身来。四人竟往怡红院来。宝玉将方才的话俱已听见,心中着实替鸳鸯不快,只默默的歪在床上,任他三人在外间说笑。
那边邢夫人因问凤姐儿鸳鸯的父亲。凤姐因说:“他爹的名字叫金彩,两口子都在南京看房子,不大上来。他哥哥文翔现在是老太太的买办,他嫂子也是老太太那边浆洗上的头儿。”
邢夫人便命人叫了他嫂子金文翔的媳妇来细细说给他。那媳妇自是喜欢,兴兴头头去找鸳鸯,指望一说必妥;不想披鸳鸯抢白了一顿,又被袭人平儿说了几句,羞恼回来,便对邢夫人说:“不中用。他骂了我一场。”因凤姐儿在旁,不敢提平儿,说:“袭人也帮着抢白我,说了我许多不知好歹的话,回不得主子的。太太和老爷商议再买罢。谅那小蹄子也没有这么大福,我们也没有这么大造化。”邢夫人听了,说道:“又与袭人什么相干?他们如何知道呢?”又问:“还有谁在跟前?”金家的道:“还有平姑娘。”凤姐儿忙道:“你不该拿嘴巴子把他打回来?我一出了门,他就逛去了;回家来,连个影儿也摸不着他!他必定也帮着说什么来着?”金家的道:“平姑娘倒没在跟前,远远的看着,倒像是他,──可也不真切,不过是我白忖度着。” 凤姐便命人去快找了他来,“告诉我家来了,太太也在这里,叫他快着来。”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姑娘打发了人下请字儿,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姑娘说:“告诉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故意的还说:“天天“烦他”!有什么事情?”
邢夫人无计,吃了饭回家,晚上告诉了贾赦。贾赦想了一想,即刻叫贾琏来,说:“南京的房子还有人看着,不止一家,即刻叫上金彩来。”贾琏回道:“上次南京信来,金彩已经得了痰迷心窍,那边连棺材银子都赏了,不知如今是死是活;即便活着,人事不知,叫来无用。他老婆子又是个聋子。”贾赦听了,喝了一声,又骂:“混账!没天理的囚攘的!偏你这么知道!还不离了我这里!”唬的贾琏退出。一时又叫传金文翔。贾琏在外书房伺候着,又不敢家去,又不敢见他父亲,只得听着。
一时,金文翔来了,小么儿们直带人二门里去,隔了四五顿饭的工夫,才出来去了。贾琏暂且不敢打听,隔了一会,又打听贾赦睡了,方才过来。至晚间,凤姐儿告诉他,方才明白。 且说鸳鸯一夜没睡,至次日,他哥哥回贾母接他家去逛逛,贾母允了,叫他家去。鸳鸯意欲不去,只怕贾母疑心,只得勉强出来。他哥哥只得将贾赦的话说给他,又许他怎么体面,又怎么当家做姨娘。鸳鸯只咬定牙不愿意。他哥哥无法,少不得回去回复贾赦。贾赦恼起来,因说道:“我说给你,叫你女人和他说去,就说我的话: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定嫌我老了,大约他恋着少爷们!多半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若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我要他不来,以后谁敢收他?这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外边聘个正头夫妻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了谁家,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终身不嫁男人,我就服了他!要不然时,叫他趁早回心转意,有多少好处!”贾赦说了句,金文翔应一声“是”。贾赦道:“你别哄我!明儿我还打发你太太过去问鸳鸯。你们说了,他不依,便没你们的不是;若问他,他再依了,仔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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